元代诗词大全共收录了1373首元代诗词

  • 【双调】风入松_落花轻惹暖

    元代 · 杨景贤
    落花轻惹暖丝香,飞燕过东墙。重重帘幕闲清昼,金篆小烟缕初长。罗衣乍
    经春瘦,蛾眉慵扫残妆。
      【幺】几回寂寞怨东皇,独自暗情伤。振衣忽忆当时话,空低首踏遍红芳。
    看到蓠コ卸也,玉骢何处垂杨。
      【夜行船】暮雨朝云劳梦想,算却是几般情况。海阔相思,山高恩爱,都撮
    在这心上。
      【乔牌儿】韩香空妄想,何粉怎承望。怪灵鹊不离花枝上,又来没事谎。
      【搅筝芭】恰撇下心儿忘,才说着意儿谎。俺捱过恶诧风声,搜索遍风流伎
    俩。蓦忖量,猛参详。空将顺人情笔尖和泪染,怎诉衷肠!
      【月上海棠】尘蒙金锁闲朱幌,泪湿香绒冷绣床。无语傍归台,全不似旧时
    格样。慵游赏,忍见莺双燕两。
      【幺】无端云雨权收掌,谁说道阳台路凄怆。着意会鸾凰。稳把佳期盼,指
    望成来往,一任闲人讲。
      【赚煞】挑灯织锦空劳攘,须跳出悉罗怨网。花压东墙,潜等待栊门儿月明
    下响。
    2021-11-04
  • 【黄钟】醉花阴北

    元代 · 荆干臣

    闺情

    鸳鸯浦莲开并蒂长,桃源洞春光艳阳。花解语玉生香,月户云窗,忽被风飘荡。分莺燕,拆鸾凰,总是离人苦断肠。

    【画眉序南】虚度了好时光,枕剩衾余怎不凄凉!肠拴万结,泪滴千行。愁戚戚恨在眉尖,意悬悬人来心上。暗伤,何日同鸳帐,难捱地久天长。

    【喜迁莺北】自别来模样,瘦恹恹在膏肩。难当,越添惆怅,恰便似柳絮随风上下狂。心劳意攘,一会家情牵恨惹,一会家腹热肠荒。

    【画眉序南】欲待要不思量,若不思量都是谎!要相逢,除是梦里成双。冰上人不许欢娱,月下老难为主张。暗伤,何日同鸳帐,难捱地久天长。

    【出队子北】心怀悒怏,无一时不盼望。尘蒙了锦瑟助凄凉,香尽了金炉空念想,弦断了瑶琴魂荡漾。

    【神仗儿南】人离画堂,人离画堂;枕剩鸳鸯,钗分凤凰。想当初樽前席上共双双,偎红倚翠,浅斟低唱。歌金缕韵修扬,依腔调按宫商。

    【刮地风北】当初啜赚我的言词都是谎,害的人倒枕垂床。鸾台上尘锁无心傍,有似风狂。寂寞了绿窗朱幌,空闲了绣榻兰房。行时思坐时想甚时撇漾?你比那题桥的少一行,闪的我独自孤孀。望禹门三汲桃花浪,你为功名纸半张。

    【耍鲍老南】手抵着牙儿自思想,意踌蹰荡漾,玉减香消怎不悲伤!几番欲待不思量,医相思无药方。

    【四门子北】玉容寂寞娇模样,饭不拈,茶不汤。一会家思,一会家想:你莫不流落在帝京旅店上?一会家思,一会家想:你莫不名标在虎榜?

    【闹樊楼南】锦被堆空闲了半床,怎揉我心上痒?越越添惆怅!共谁人相傍?最难捱苦夜长。

    【古水仙子北】我、我、我自忖量,他、他、他仪表非俗真栋梁。傅粉胜何郎,画眉欺张敞,他、他、他风流处有万桩。端的是世上无双,论聪明俊俏人赞扬。更温柔典雅我谦让,他、他、他衠一片俏心肠。

    【尾声南】攀蟾折挂为卿相,成就了风流情况,永远团圆昼锦堂。

    2021-10-29
  • 【双调】风入松_半生花柳稍

    元代 · 吕止庵
    半生花柳稍曾耽,风月畅尴尬。付能巴到蓝桥驿,不堤防烟水重淹。追想盟山誓海,几度泪湿青衫。

    【乔牌儿】再不将风月参,勾断欠余滥。偶因那日相逢处,两情牵,他共俺。

    【新水令】巧盘云髻插琼簪,穿一套素衣恁般甜淡。他说得话儿岩,合下手脾和,莫不是把人赚?

    【搅筝琶】闲言探,切恐话交参。休道咱虚,怕伊不敢。岂怕外人知,只恐娘监。离恨闷愁两下耽,独自个羞惨。

    【离亭宴歇指煞】做时节彼各休心厌,做时节休把人坑陷。常欢喜星前月下,休等闲间面北眉南。既做时休忐忑,若意懒后众生便减。我着片无忝和朴实心,博伊家做怪胆。

    2021-10-08
  • 【双调】转调淘金令 思情

    元代 · 李邦祐
    花衢柳陌,恨他去胡沾惹。秦楼谢馆,怪他去闲游冶。独立在帘儿下,眼巴
    巴则见风透纱窗,月上葡萄架。朝朝等待他,夜夜盼望他,盼不到如何价?当初
    共他,俏一似双飞燕,如今误我,好一似失了群的雁。教我愁无限,要见他难上
    难,我这里冷落孤帏独自空长叹。行行不奈烦,频频的掩泪眼,事事都心懒。
      初相见时,止望和他同谐老。心肠变也,更无些儿好。他藏着笑里刀,误了
    我漆共胶。他如今漾了甜桃却去寻酸枣。我这里自敲爻,怎生消?怎生消磨得我
    许多烦恼?
      魂劳梦穰,为伊空惆怅;行思坐想,为伊成悒怏。想伊是铁心肠,全不忆共
    燃香。咱因他弃了家私受了驱驰,更离了故乡。伊家好歹心肠,不思量,不思量
    香罗带绾同心在你行。
    2021-10-08
  • 杂剧·包待制三勘蝴蝶梦

    第一折

    (孛老上,云)老汉来到这长街市上,替三个孩儿买些纸笔。走的乏了,且坐一坐歇息咱。(净扮葛彪上,诗云)有权有势尽着使,见官见府没廉耻。若与小民共一般,何不随他带帽子?自家葛彪是也。我是个权豪势要之家,打死人不偿命,时常的则是坐牢。今日无甚事,长街市上闲耍去咱。(做撞孛老科,云)这老子是甚么人,敢冲着我马头?好打这老驴!(做打孛老死科,下)(葛彪云)这老子诈死赖我,我也不怕;只当房檐上揭片瓦相似,随你那里告来。(下)(副末扮地方上,云)王大、王二、王三在家么?(王大兄弟上,云)叫怎的?(地方云)我是地方,不知甚么人打死你父亲在长街上哩!(王大兄弟云)是真实?母亲,祸事了也!(哭科,王三云)我那儿也,打死俺老子!母亲快来!(正旦上,云)孩儿,为甚么大惊小怪的?(王三云)不知是谁打死了俺父亲也!(正旦云)呀,可是怎地来?(唱)

    【仙吕】【点绛唇】仔细寻思,两回三次,这场蹊跷事。走的我气咽声丝,恨不的两肋生双翅。

    【混江龙】俺男儿负天何事?拿住那杀人贼,我乞个罪名儿。他又不曾身耽疾病,又无甚过犯公私。若是俺软弱的男儿有些死活,索共那倚势的乔才打会官司!我这里急忙忙过六街、穿三市,行行里挠腮撧耳、抹泪揉眵。

    (做行见尸哭科,唱)

    【油葫芦】你觑那着伤处一埚青间紫,可早停着死尸。你可便从来忧念没家私,昨朝怎晓今朝死,今日不知来日事。血模糊污了一身,软答剌冷了四肢,黄甘甘面色如金纸,干叫了一炊时。

    【天下乐】救不活将咱没乱死!咱家私、自暗思,到明朝若是出殡时,又没他一陌纸,空排着三个儿,这正是家贫也显孝子。

    (王大兄弟云)母亲,人都说是葛彪打杀了俺父亲来。俺如今寻见那厮,扯到官偿命来!(下)(正旦唱)

    【那吒令】他本是太学中殿试,"怎想他拳头上便死?今日个则落得长街上检尸。更做道见职官,俺是个穷儒士,也索称词。

    (葛彪上,云)自家葛彪。饮了几杯酒,有些醉了也。且回家中去来。(王大兄弟上,云)兀的不是那凶徒?拿住这厮!(做拿住科,云)是你打死俺父亲来?(葛彪云)就是我来,我不怕你!(正旦唱)

    【鹊踏枝】若是俺到官时,和您去对情词,使不着国戚皇亲、玉叶金枝;便是他龙孙帝子,打杀人要吃官司!

    (王大兄弟打葛死料,兄弟云)这凶徒装醉不起来。(正旦云)我试问他。(问科,云)哥哥,俺老的怎生撞着你,你就打死他?你如何推醉睡在地下不起来?则这般干罢了?你起来,你起来!呀,你兄弟可不打杀他也?(王三云)好也,我并不曾动手。(正旦云)可怎了也!(唱)

    【寄生草】你可便斟量着做,似这般甚意儿?你三人平昔无瑕疵,你三人打死虽然是,你三人倒惹下刑名事。则被这清风明月两闲人,送了你玉堂金马三学士。

    (做指葛彪科,唱)

    【金盏儿】想当时,你可也不三思?似这般逞凶撒泼干行止,无过恃着你有权势、有金资。则道是长街上妆好汉,谁想你血泊内也停尸!正是"将军着痛箭,还似射人时"。

    (王大兄弟云)这事少不的要吃官司。只是咱家没有钱钞,使些甚么?(正旦唱)

    【醉中天】咱每日一瓢饮、一箪食,有几双箸、几张匙;若到官司使钞时,则除典当了闲文字。(带云)便这等,也不济事。(唱)你合死呵今朝便死。虽道是杀人公事,也落个孝顺名儿。

    (净扮公人上,云)休教走了,拿住这杀人贼者!(正旦唱)

    【金盏儿】苦孜孜,泪丝丝,这场灾祸从天至,把俺横拖倒拽怎推辞!一壁厢碜可可停着老子,一壁厢眼睁睁送了孩儿。可知道"福无重受日,祸有并来时"。

    (公人云)杀人事,不同小可。咱见官去来。(正旦悲科,云)儿也!(唱)

    【后庭花】再休想跳龙门、折桂枝,少不得为亲爷遭横死。从来个人命当还报,料应他天公不受私。(带云)儿也,(唱)不由我不嗟咨,几回家看视,现如今拿住尔,到公庭责口词,下脑箍使拶子,这其间痛怎支?

    【柳叶儿】怕不待的一确二,早招承死罪无辞。(带云)儿也,(唱)你为亲爷雪恨当如是,便相次赴阴司,也得个孝顺名儿。

    (祗候云)快见官去罢。(正旦云)儿也,你每做下这事,可怎了也!(王大兄弟云)母亲,可怎了也?(正旦唱)

    【赚煞】为甚我教你看诗书、习经史?俺待学孟母三移教子。不能勾金榜上分明题姓氏,则落得犯由牌书写名儿。想当时,也是不得已为之。便做道审得情真,奏过圣旨,只不过是一人处死;须断不了王家宗祀,那里便灭门绝户了俺一家儿?(同下)


    第二折

    (张千领祗候排衙科,喝云)在衙人马平安!喏!(外扮包待制上,诗云)咚咚衙鼓响,公吏两边排。阎王生死殿,东岳摄魂台。老夫姓包名拯字希文,庐州金斗那四望乡老儿村人也。官拜龙图阁待制学士,正授开封府尹。今日升厅,坐起早衙。张千、分付司房,有合签押的文书,将来老夫签押。(张千云)六房吏典,有甚么合签押的文书?(内应科)(张千云)可不早说!早是酸枣县解到一起偷马贼赵顽驴。(包待制云)与我拿过来!(祗候押犯人跪科)(包待制云)开了那行枷者!兀那小厮,你是赵顽驴,是你偷马来?(犯人云)是小的偷马来。(包待制云)张千,上了长枷,下在死囚牢里去。(押下)(包待制云)老夫这一会儿困倦。张千,你与六房吏典,休要大惊小怪的,老夫暂时歇息咱。(张千云)大小属官,两廊吏典,休要大惊小怪的,大人歇息哩!(包做伏案睡做梦科,云)老夫公事操心,那里睡的到眼里?待老夫闲步游玩咱。来到这开封府厅后一个小角门,我推开这门。我试看者,是一个好花园也。你看那百花烂漫,春景融和。兀那花丛里一个撮角亭子,亭子上结下个蜘蛛罗网,花间飞将一个蝴蝶儿来,正打在网中。(诗云)包拯暗暗伤怀,蝴蝶曾打飞来。休道人无生死,草虫也有非灾。呀,蠢动含灵,皆有佛性。飞将一个大蝴蝶来,救出这蝴蝶去了。呀,又飞了一个小蝴蝶打在网中,那大蝴蝶必定来救他。……好奇怪也!那大蝴蝶两次三番只在花丛上飞,不救那小蝴蝶,扬长飞去了。圣人道:"恻隐之心,人皆有之。"你不救,等我救。(做放科)(张千云)喏,午时了也。(包待制做醒科,诗云)草虫之蝴蝶,一命在参差。撇然梦惊觉,张千报午时。张千,有甚么应审的罪囚,将来我问。(张千云)两房吏典,有甚么合审的罪囚,押上勘问。(内应科)(张千云)喏,中牟县解到一起犯人,弟兄三人,打死平人葛彪。(包待制云)小县百姓,怎敢打死平人?解到也未?(张千云)解到了也。(包待制云)与我一步一棍,打上厅来。(解子押王大兄弟上,正旦随上,唱)

    【南吕】【一枝花】解到这无人情御史台,元来是有官法开封府。把三个未发迹小秀士,生扭做吃勘问死囚徒。空教我意下踌躇,把不定心惊惧,赤紧的贼儿胆底虚。教我把罪犯私下招承,不比那小去处官司孔目。

    【梁州第七】这开封府王条清正,不比那中牟县官吏糊涂。扑咚咚阶下升衙鼓,唬的我手忙脚乱,使不得胆大心粗;惊的我魂飞魄丧,走的我力尽筋舒。这公事不比寻俗,就中间担负公徒。嗨、嗨、嗨,一壁厢老夫主在地停尸;更、更、更,赤紧地子母每坐牢系狱;呀、呀、呀,眼见的弟兄每受刃遭诛。早是怕怖,我向这屏墙边侧耳偷睛觑:谁曾见这官府?则今日当厅定祸福,谁实谁虚?

    (正旦同众见官跪科,张千云)犯人当面。(包待制云)张千,开了行枷,与那解子批回去。(做开枷科)(王三云)母亲、哥哥,咱家去来。(包待制云)那里去?这里比你那中牟县那!张千,这三个小厮是打死人的,那婆子是甚么人?必定是证见人;若不是呵,敢与这小厮关亲?兀那婆子,这两个是你甚么人?(正旦云)这两个是大孩儿。(包待制云)这个小的呢?(正旦云)是我第三的孩儿。(包待制云)噤声!你可甚治家有法?想当日孟母教子,居必择邻;陶母教子,剪发待宾;陈母教子,衣紫腰银。你个村妇教子,打死平人。你好好的从实招了者!(正旦唱)

    【贺新郎】孩儿每万千死罪犯公徒。那厮每情理难容,俺孩儿杀人可恕。俺穷滴滴寒贱为黎庶,告爷爷与孩儿每做主。这三个自小来便学文书,他则会依经典、习礼义,那里会定计策、厮亏图?百般的拷打难分诉。岂不闻"三人误大事,六耳不通谋"?(包待制云)不打不招。张千,与我加力打者!(正旦悲科,唱)

    【隔尾】俺孩儿犯着徒流绞斩萧何律,枉读了恭俭温良孔圣书。拷打的浑身上怎生觑!打的来伤筋动骨,更疼似悬头刺股。他每爷饭娘羹,何曾受这般苦!

    (包待制云)三个人必有一个为首的。是谁先打死人来?(王大云)也不于母亲事,也不干两个兄弟事,是小的打死人来。(王二云)爷爷,也不干母亲事,也不干哥哥、兄弟事,是小的打死人来。(王三云)爷爷,也不干母亲事,也不干两个哥哥事,是他肚儿疼死的,也不于我事。(正旦云)并不干三个孩儿事。当时是皇亲葛彪先打死妾身夫主,妾身疼忍不过,一时乘忿争斗,将他打死。委的是妾身来!(包待制云)胡说!你也招承,我也招承,想是串定的。必须要一人抵命。张千,与我着实打者!(正旦唱)

    【斗虾蟆】静巉巉无人救,眼睁睁活受苦,孩儿每索与他招伏。相公跟前拜复:那厮将人欺侮,打死咱家丈夫。如今监收媳妇,公人如狼似虎,相公又生嗔发怒。休说麻槌脑箍,六问三推不住;勘问有甚数目,打的浑身血污!大哥声冤叫屈,官府不由分诉;二哥活受地狱,疼痛如何担负;三哥打的更毒,老身牵肠割肚。这壁厢那壁厢犹犹豫豫,眼眼厮觑;来来去去,啼啼哭哭。则被你打杀人也待制龙图!可不道"儿孙自有儿孙福"!难吞吐,没气路,短叹长吁;愁肠似火,雨泪如珠。

    (包待制云)我试看这来文咱。(做看科,云)中牟县官好生糊涂!如何这文书上写着"王大、王二、王三打死平人葛彪?"这县里就无个排房吏典?这三个小厮必有名讳;便不呵,也有个小名儿。兀那婆子,你大小厮叫做甚么?(正旦云)叫做金和。(包待制云)第二的小厮叫做甚么?(正旦云)叫做铁和。(包待制云)这第三个呢?(正旦云)叫做石和。(王三云)尚!(包待制云)甚么尚?(王三云)石和尚。(包待制云)嗨,可知打死人哩!庶民人家,取这等刚硬名字!敢是金和打死人来?(正旦唱)

    【牧羊关】这个是金呵,有甚么难熔铸?(包待制云)敢是石和打死人来?(正旦唱)这个石呵,怎做的虚?(包待制云)敢是铁和打死人来?(正旦唱)这个便是铁呵,怎当那官法如炉?(包待制云)打这赖肉顽皮。(正旦唱)非干是孩儿每赖肉顽皮,委的衔冤负屈。(包待制云)张千,便好道"杀人的偿命,欠债的还钱"。把那大的小厮,拿出去与他偿命。(正旦唱)眼睁睁难搭救,簇拥着下阶除。教我两下里难顾瞻,百般的没是处。

    (云)包待制爷爷,好葫芦提也!(包待制云)我着那大的儿子偿命,兀那婆子说甚么?(张千云)那婆子手扳定枷梢说:包待制爷爷葫芦提。(包待制云)那婆子他道我葫芦提?与我拿过来!(正旦跪料)(包待制云)着你大儿子偿命,你怎生说我葫芦提?(正旦云)老婆子怎敢说大人葫芦提,则是我孩儿孝顺,不争杀坏了他,教谁人养活老身?(包待制云)既是他母亲说大小厮孝顺,又多邻家保举,这是老夫差了。留着大的养活他。张千,着第二的偿命。(正旦唱)

    【隔尾】一壁厢大哥行牵挂着娘肠肚,一壁厢二哥行关连着痛肺腑。要偿命,留下孩儿,宁可将婆子去。似这般狠毒,又无处告诉,手扳定枷梢叫声儿屈。

    (云)包待制爷爷好葫芦提也!(包待制云)又做甚么大惊小怪的?(张千云)那婆子又说老爷葫芦提。(包待制云)与我拿过来!(正旦跪科)(包待制云)兀那婆子,将你第二的小厮偿命,怎生又说我葫芦提?(正旦云)怎敢说爷爷葫芦提,则是第二的小厮会营运生理,不争着他偿命,谁养活老婆子?(包待制云)着大的偿命,你说他孝顺;着第二的偿命,你说他会营运生理;却着谁去偿命?(王三自带枷科)(包待制云)兀那厮做甚么?(王三云)大哥又不偿命,二哥又不偿命,眼见的是我了,不如早做个人情。(包待制云)也罢。张千,拿那小的出去偿命。(做推转科)(包待制云)兀那婆子,这第三的小厮偿命,可中么?(正旦云)是了。可不道"三人同行小的苦"。他偿命的是。(包待制云)我不葫芦提么?(正旦云)爷爷不葫芦提。(包待制云)噤声!张千,拿回来!争些着婆子瞒过老夫。眼前放着个前房后继,这两个小厮,必是你亲生的;这一个小厮,必是你乞养来的螟蛉之子,不着疼热,所以着他偿命。兀那婆子,说的是呵,我自有个主意;说的不是呵,我不道饶了你哩!(正旦云)三个都是我的孩儿,着我说些甚么?(包待制云)你若不实说,张千,与我打着者!(正旦云)大哥、二哥、三哥,我说则说,你则休生分了。(包待制云)这大小厮,是你的亲儿么?(正旦唱)

    【牧羊关】这孩儿虽不曾亲生养,却须是咱乳哺。(包待制云)这第二的呢?(正旦唱)这一个偌大小,是老婆子抬举。(包待制云)兀那小的呢?(正旦打悲科,唱)这一个是我的亲儿,这两个我是他的继母。(包待制云)兀那婆子,近前来。你差了也,前家儿着一个偿命,留着你亲生孩儿养活你可不好那!(正旦云)爷爷差了也!(唱)不争着前家儿偿了命,显得后尧婆忒心毒。我若学嫉妒的桑新妇,不羞见那贤达的鲁义姑!

    (包待制云)兀那婆子,你还着他三人心服,果是谁打死人来?(正旦唱)

    【红芍药】浑身是口怎支吾?恰似个没嘴的葫芦。打的来皮开肉绽损肌肤,鲜血模糊,恰浑似活地狱。三个儿都教死去。你都官官相为倚亲属,更做道国戚皇族。

    (做打悲科,唱)

    【菩萨梁州】大哥罪犯遭诛,二哥死生别路,三哥身归地府,干闪下我这老孽身躯!大哥孝顺识亲疏,二哥留下着当门户,第三个哥哥休言语,你偿命正合去。常言道"三人同行小的苦",再不须大叫高呼。

    (包待制云)听了这婆子所言,方信道"良贾深藏若虚,君子盛德,容貌惹愚"。这件事,老夫见为母者大贤,为子者至孝。为母者与陶孟同列,为子者与曾闵无二。适间老夫昼寐,梦见一个蝴蝶坠在蛛网中,一个大蝴蝶来救出;次者亦然;后来一小蝴蝶亦坠网中,大蝴蝶虽见不救,飞腾而去。老夫心存恻隐,救这小蝴蝶出离罗网。天使老夫预知先兆之事,救这小的之命。(词云)恰才我依条犯法分轻重,不想这分外却有别词讼。杀死平人怎干休?莫言罪律难轻纵。先教长男赴云阳,为言孝顺能供奉。后教次子去餐刀,又言营运充日用。我着那最小的幼男去当刑,他便欢喜紧将儿发送。只把前家儿子苦哀矜,倒是自己亲儿不悲痛。似此三从四德可褒封,贞烈贤达宜请俸。忽然省起这事来,天使游魂预惊动。三个草虫伤蛛丝,何异子母官司向谁控。三番继母弃亲儿,正应着午时一枕蝴蝶梦。张千,把一干人都下在死囚牢中去!(正旦慌向前扯科,唱)

    【水仙子】则见他前推后拥厮揪捽,我与你扳住枷梢高叫屈。眼睁睁有去路无回路,好教我百般的没是处。这窝儿便死待如何?好和弱随将去,死共活拦当住,我只得紧指住在服。

    (张千推旦科,押三人下)(正旦唱)

    【黄钟尾】包龙图往常断事曾着数,今日为官忒慕古。枉教你坐黄堂、带虎符,受荣华、请俸禄。俺孩儿好冤屈,不睹事下牢狱。割舍了待泼做:告都堂、诉省部;撅皇城、打怨鼓;见銮舆、便唐突。呆老婆唱今古,又无人肯做主,则不如觅死处,眼不见鳏寡孤独;也强如没归着,痛煞煞、哭啼啼、活受苦!(下)

    (包待制云)张千,你近前来,可是恁的……(张千云)可是中也不中?(包待制云)贼禽兽,我的言语,可是中也不中!(诗云)我扶立当今圣明主,欲播清风千万古。这些公事断不开,怎坐南衙开封府。(同下)


    第三折

    (张千同李万上,诗云)手执无情棒,怀揣滴泪钱。晓行狼虎路,夜伴死尸眠。自家张千便是。有王大、王二、王三下在死囚牢中。与我拿将他三人出来!(王大、王二上,云)哥哥可怜见!(张千云)别过枷梢来,打三下杀威棒!(打三下科,云)那第三个在那里?(王三上,云)我来了!(张千云)李万,抬过押床来,丢过这滚肚索去扯紧着!(做扯科,三人叫科。张千云)李万,你家去吃饭,我看着。则怕提牢官来。(李万下)(正旦上,云)我三个孩儿都下在死囚牢中,我叫化了些残汤剩饭,送与孩儿每吃去。(唱)

    【正宫】【端正好】遥望着死囚牢,恰离了悲田院,谁敢道半步俄延!排门儿叫化都寻遍,讨了些泼剩饭和杂面。

    【滚绣球】俺孩儿本思量做状元,坐琴堂、请俸钱。谁曾遭这般刑宪,又不曾犯"五刑之属三千"。我不肯吃、不肯穿,烧地卧、炙地眠,谁曾受这般贫贱!正按着陈婆婆古语常言,他须"不求金玉重重贵,却甚儿孙个个贤",受煞熬煎。

    (做到牢门科,云)这里是牢门首,我拽动这铃索者。(张千云)则怕是提牢官来。我开开这门,看是谁拽动铃索来?(正旦云)是我拽来。(张打科,云)老村婆子,这是你家里!你来做甚么?(正旦云)我与三个孩儿送饭来。(张千云)灯油钱也无,冤苦钱也无;俺吃着死囚的衣饭,有钞将些来使;(正旦云)哥哥可怜见,一个老的被人打死了,三个孩儿又在死囚牢内,老身吃了早晨,无了晚夕,前街后巷叫化了些残汤剩饭,与孩儿每充饥。哥哥只可怜见!(唱)

    【倘秀才】叫化的剩饭重煎再煎,补衲的破袄儿翻穿了正穿。(云)哥哥,则这件旧衣服送你罢!(唱)有这个旧褐袖,与哥哥且做些冤苦钱。(张千云)我也不要你的。(正旦唱)谢哥哥相觑当,厮周全,把孩儿每可怜。

    (张千云)罪已问定也,救不的了。(正旦唱)

    【脱布衫】争奈一家一计,肠肚萦牵;一上一下,语话熬煎;一左一右,把孩儿顾恋;一捋一把,雨泪涟涟。

    【醉太平】数说起罪愆,委实的衔冤,我这里烦烦恼恼怨青大,告哥哥可怜。他三个足丢没乱眼脑剔抽秃刷转,依柔乞煞手脚滴羞笃速战;迷留没乱救他叫破俺喉咽,气的来前合后偃。

    (张千云)放你进来,我掩上这门。(正旦进见科,云)兀的不是我孩儿!(做悲科)(王大云)母亲,你做甚么来?(正旦云)我与你送饭来。(正旦向张千云)哥哥,怎生放我孩儿吃些饭也好!(张千云)你没手?兀那婆子,喂你那孩儿。(正旦喂王大、王二科,唱)

    【笑和尚】我、我、我两三步走向前,将、将、将把饭食从头劝,我、我、我一匙匙都抄遍;你、你、你胡噎饥,你、你、你润喉咽。(王三云)娘也,我也吃些儿。(正旦唱)石和尚好共歹一口口刚刚咽。(旦做倾饭料,云)大哥,这里有个烧饼,你吃,休教石和看见。二哥,这里有个烧饼,你吃,休教石和看见。(唱)

    【叨叨令】叫化的些残汤剩饭,那里有重罗面!你不想堂食玉酒琼林宴,想当初长枷钉出中牟县,却不道布衣走上黄金殿。兀的不苦杀人也么哥!兀的不苦杀人也么哥!告你个提牢押狱行方便。

    (云)大哥,我去也,你有甚么说话?(王大云)母亲,家中有一本《论语》,卖了替父亲买些纸烧。(正旦云)二哥,你有甚么话说?(王二云)母亲,我有一本《孟子》,卖了替父亲做些经忏。(王三哭云)我也没的吩咐你,你把你的头来,我抱一抱。(正旦出科)(张千云)兀那婆子,你要欢喜么?(正旦云)我可知要欢喜哩!(张千入牢科,云)那个是大的?(王大云)小人是大的。(张千云)放水火!(王大做出科)(张千云)兀那婆子,你这大的孝顺,保领出去养活你,你见了这大的儿子,你欢喜么?(正旦云)我可知欢喜哩!(张千云)我着你大欢喜!(做入牢科,云)那个是第二的?(王二云)小人便是。(张千云)起来,放水火!(做放出科)(张千云)兀那婆子,再与你这第二的,能营运养活你。(正旦云)哥哥,那第三个孩儿呢?(张千云)把他盆吊死,替葛彪偿命去。明日早墙底下来认尸。(正旦悲科,唱)

    【上小楼】将两个哥哥放免,把第三的孩儿推转;想着我咽苦吞甘,十月怀耽,乳哺三年。不争教大哥哥、二哥哥身遭刑宪,教人道桑新妇不分良善。

    【幺篇】你本待冤报冤,倒做了颠倒颠。岂不闻杀人偿命,罪而当刑,死而无怨。(做看王三科,唱)若是我两三番将他留恋,教人道后尧婆两头三面。(王大、王二云)母亲,我怎舍得兄弟也!(正旦云)大哥、二哥家去来,休烦恼者!(唱)

    【快活三】眼见的你两个得生天,单则你小兄弟丧黄泉。(做觑王三悲科,唱)教我扭回身,忍不住泪涟涟。(王大、王二悲科)(正旦云)罢、罢、罢,但留的你两个呵,(唱)他便死也我甘心情愿。

    【朝天子】我可便可怜孩儿忒少年,何日得重相见?不争将前家儿身首不完全,枉惹得后代人埋怨。我这里自推自攧到三十余遍,畅好是苦痛也么天!到来日一刀两段,横尸在市廛,再不见我这石和面。

    【尾煞】做爷的不曾烧一陌纸钱,做儿的又当了罪愆,爷和儿要见何时见?若要再相逢一面,则除是梦儿中咱子母团圆。(王大、王二随下)(王三云)张千哥哥,我大哥、二哥都那里去了?(张千云)老爷的言语,你大哥、二哥都饶了,着养活你母亲去;只着你替葛彪偿命。(王三云)饶了我两个哥哥,着我偿命去,把这两面枷我都带上。只是我明日怎么样死?(张千云)把你盆吊死,三十板高墙丢过去。(王三云)哥哥,你丢我时放仔细些,我肚子上有个疖子哩!(张千云)你性命也不保,还管你甚么疖子!(王三唱)

    【端正好】腹揽五车书,(张千云)你怎么唱起来?(王三云)是曲尾。(唱)都是些《礼记》和《周易》。眼睁睁死限相随,指望待为官为相身荣贵,今日个毕罢了名和利。

    【滚绣球】包待制比问牛的省气力,俺父亲比那教子的少见识,俺秀才每比那题桥人无那五陵豪气。打的个遍身家鲜血淋漓,包待制又葫芦提,令史每装不知。两边厢列着祗候人役,貌堂堂都是一伙洒肏娘的!隔牢撺彻墙头去,抵多少平空寻觅上天梯。(带云)张千,(唱)等我肏你奶奶歪屄!(张千随下)


    第四折

    (王三背赵顽驴尸上,伏定)(王大、王二上,云)咱同母亲寻三哥尸首去来。母亲行动些!(正旦上,云)听的说石和孩儿盆吊死了,他两个哥哥抬尸首去了。我叫化了些纸钱,将着柴火燃埋孩儿去呵!(唱)

    【双调】【新水令】我从未拔白悄悄出城来,恐怕外人知大惊小怪。我叫化的乱烘烘一陌纸,拾得粗坌坌几根柴。俺孩儿落不得席卷椽抬,谁想有这一解!

    (打悲科,云)孩儿呵!(唱)

    【驻马听】想着你报怨心怀,和那横死爷相逢在分界牌。(带云)若相见时呵,(唱)您两个施呈手策,把那杀人贼推下望乡台!黑洞洞天色尚昏霾,静巉巉迥野荒郊外,隐隐似有人来,觑绝时教我添惊骇。(王大、王二背尸上,云)母亲那里?这不是三哥尸首?(旦做认悲科,唱)

    【夜行船】慌急列教咱观了面色,血模糊污尽尸骸。我与你慌解下麻绳,急松开衣带,您疾忙向前来扶策。

    【挂玉钩】你与我揪住头心掐下颏,我与你高阜处招魂魄。石和哎,贪慌处将孩儿落了鞋,你便叫煞他、怎得他瞅睬?空教我闷转加、愁无奈,只落得哭哭啼啼、怨怨哀哀。

    (带云)石和孩儿呵!(唱)

    【沽美酒】我将这老精神强打拍,小名儿叫的明白,你个孝顺的石和安在哉?则被他抛杀您奶奶,教我空没乱把地皮掴。

    【太平令】空教我哭啼啼自敦自摔,百般的唤不回来。也是我多灾多害,急煎煎不宁不耐。(云)石和孩儿呵!(王三上,应云)我在这里!(正旦唱)教我左猜、右猜,不知是那里应来?呀,莫不是山精水怪!

    (王三上,云)母亲,孩儿来了。(正旦慌科,云)有鬼,有鬼!(王三云)母亲休怕,是石和孩儿,不是鬼。(正旦唱)

    【风人松】我前行他随后赶将来,唬的我撧耳挠腮。教我战笃速忙把孩儿拜,我与你收拾垒七修斋。(王三云)母亲,我是人。(正旦唱)不是鬼疾言个皂白,怎免得这场灾?

    (王三云)包爷爷把偷马贼赵顽驴盆吊死了,着我拖他出来,饶了你孩儿也。(正旦唱)

    【川拨棹】这场灾,一时间命运衰;早则解放愁怀,喜笑盈腮。我则道石沉大海!(云)大哥、二哥,您两个管着甚么哩?(唱)这言语休见责。(云)您两个好不仔细。抬这尸首来做甚?(唱)

    【殿前欢】孩儿,你也合把眼睁开,却把谁家尸首与我背将来?也不是提鱼穿柳欢心大,也不是鬼使神差。虽然道死是他命该,你为甚无妨碍?(王三云)孩儿知道没事,是包爷爷吩咐教我背出来的。(正旦唱)常言道"老实的终须在"!把错抬的尸首,你与我土内藏埋。

    (包待制冲上,云)你怎生又打死人?(正旦慌科)(包待制云)你休慌莫怕。他是偷马的赵顽驴,替你偿葛彪之命。你一家儿都望阙跪者,听我下断:(词云)你本是龙袖娇民,堪可为报国贤臣。大儿去随朝勾当,第二的冠带荣身。石和做中牟县令,母亲封贤德夫人。国家重义夫节妇,更爱那孝子顺孙。今日的加官赐赏,一家门望阙沾恩。(正旦同三儿拜谢科,云)万岁,万岁,万万岁!(唱)

    【水仙子】九重天飞下纸赦书来,您三下里休将招状责,一齐的望阙疾参拜。愿的圣明君千万载,更胜如枯树花开。捱了些脓血债,受彻了牢狱灾,今日个苦尽甘来。

    【鸳鸯煞】不甫能黑漫漫填满这沉冤海,昏腾腾打出了迷魂寨;愿待制位列三公,日转千阶。畅道娘加做贤德夫人,儿加做中牟县宰,赦得俺一家儿今后都安泰。且休提这恩德无涯,单则是子母团圆,大古里彩!

    题目葛皇亲挟势行凶横

    赵顽驴偷马残生送

    正名王婆婆贤德抚前儿

    包待制三勘蝴蝶梦

    2021-10-08
  • 【南吕】一剪梅 秋闺思

    元代 · 未知作者
    草满中庭苔满墙,雨潇潇风送幽窗,此凄凉外怎不凄凉?无限心机,多病相
    妨。玉笋重弹孤凤凰,一蓦来地远山长。杯深蘸甲润鹅黄,今夜醺醺,有个商量。
      【采桑子】辘轳金井梧桐晚,几树惊秋,昼雨和愁。百尽虾须在玉钩,琼窗
    春暖双蛾皱。回首头边,欲寄鳞游,九曲寒波不逆流。
      【木兰花慢】爱幽花带露,凝晓色淡秋塘。恨太华峰高,庐山社远,尘世相
    妨。谁争半溪佳景?且闲将华发照沧浪。羡煞风流公子,一生何限清香?仙家幽
    野水云乡,高韵却浓妆,看脉脉盈荷觞。明日醒来,华信新声,付与秋娘。
      【得胜乐】红日晚,夕阳犹在,碧水共长天一色,雁儿呀、呀、呀,外,
    雁儿却怎生不带将一个家字儿来。
      【惜芳春】绿柳长亭晚,珠帘卷暮寒。闷对东风掩泪眼,桃花谢,杏花残。
    人未还,盼雕鞍和月凭栏杆。
    2021-10-07
  • 【中吕】十二月过尧民歌_静惨惨烟霞

    元代 · 未知作者
    静惨惨烟霞岭外,响潺潺涧水桥西。光灿灿银河倒泻,高耸耸碧玉盘堆。满
    山满树幽微景致,锦模糊一带屏围。更有紫藤花青竹笋蕨芽肥,兀良只见黄芦岸
    白渡绿杨堤。香拂拂几株梅树傍疏篱,红灼灼数枝桃杏出柴扉。哎!云笛,云
    笛,闲拈月下吹,不羡他浮名利。
      一个青鸦鸦门栽五柳,一个虚飘飘海内云游。一个翠巍巍深山隐迹,一个响
    潺潺渭水垂钩。都弃了金章紫绶,倒大来散诞消遥。一个未央宫钝剑锯了咽喉,
    一个晋家宫分明五车休。一个乌江岸饮气自挥了头,一个大梁王彭越醢了尸首。
    公侯,功名甚日休?枉了干生受。
      看看的相思病成,怕见的是八扇帏屏。一扇儿双渐小卿,一扇儿君瑞莺莺。
    一扇儿越娘背灯,一扇儿煮海张生。一扇儿桃源仙子遇刘晨,一扇儿崔怀宝逢着
    薛琼琼。一扇儿谢天香改嫁柳耆卿,一扇儿刘盼盼昧杀八官人。哎!天公,天公,
    教他对对成,偏俺合孤另。
    2021-10-06
  • 【双调】沉醉东风

    元代 · 徐琰

    赠歌者吹箫

    金凤小斜簪髻云,似樱桃一点朱唇。秋水清,春山恨。引青鸾玉箫声韵,莫不是另得东君一种春,既不呵紫竹上重生玉笋。

    御食饱清茶漱口,锦衣穿翠袖梳头。有几个省部交,朝廷友。樽席上玉盏金瓯,封却公男伯子侯,也强如不识字烟波钓叟。

    2021-10-06
  • 杂剧·好酒赵元遇上皇

    元代 · 高文秀

    第一折

    (外扮孛学老同卜儿、搽旦上)(孛老云)发若银丝两鬓秋,老来腰曲便低头。月过十五光明少,人过中年万事休。老汉姓刘,排行第二,人都叫我做刘二公,乃东京人氏。婆婆姓陈。别无甚么儿男,止生了这个女孩儿,小字月仙。人材十分,大有颜色,不曾许聘于人。招了个女婿,姓赵是赵元。那厮不成半器,好酒贪杯,不理家当,营生也不做,每日只是吃酒。我这女孩儿,好生憎嫌他。近日闻东京有个臧府尹,他看上俺女孩儿,我女儿一心也要嫁他。争奈有这赵元!婆婆、孩儿,怎生做个计较,可也是好?(卜儿云)老的也,赵元这厮,每日则是吃酒,不理家业,久后可怎么是了?(搽旦云)父亲,我守着那糟头,也不是常法。依着您孩儿说,俺如今直至长街上酒店里,寻着赵元,打上一顿,问他明要一纸休书。与便与,不与呵,直拖到府尹衙门中,好歹要了休书。休了我,可嫁与臧府尹。父亲意下如何?(李老云)孩儿说的是。咱三口儿至长街上酒店里寻赵元,走一遭去。(同下)(外扮店家上,云)买卖归来汗未消,上床犹自想来朝。为甚当家头先白,晓夜思量计万条。自家是店小二,在这东京居住。无别营生,开着个小酒店儿。但是南来北往经商客旅,常在我这店中饮酒。今日清早晨,开了这店门,挑起望杆,烧的这镟锅儿热着,看有甚么人来?(正末扮赵元带酒上,云)自家赵元,是这东京汴梁人也。在这本处刘二公家为婿,浑家小字月仙。我平生好吃几杯酒,浑家与他父亲,好生憎嫌我,数番家打骂,索我休离。想我为人在世,若不是这几杯酒,怎生解的这心间愁闷。今日无甚事,长街市上酒店里饮几杯闷酒去来、(唱)

    【仙吕】【点绛唇】东倒西歪,后合前仰,离席上。这酒兴颠狂,醉魂儿望家往。

    【混江龙】我这里猛然观望,风吹青旆唤高阳。吃了这发醅醇糯,胜如那玉液琼浆。喜的是两袖清风和月偃,一壶春色透瓶香。花前饮酒,月下掀髯;蓬头垢面,鼓腹讴歌;茅舍中酒瓮边刺登哩登唱。三杯肚里,由你万古传扬。

    (云)可早来到也。店小二哥,打二百钱酒,你慢慢的荡来我饮者。(店小二云)理会的。有酒,有酒,官人请坐。(做打酒科,云)官人,这是二百钱的酒。(正末云)将来我饮几杯,看有甚么人来。(李老同卜儿、搽旦上,云)心忙来路远,事急出家门。孩儿也,我问人来,赵元在这酒店里吃酒哩,我试看者。(做见科)(孛老云)赵元,你好也!每日营生不做,好酒贪杯,不成半器,你又在酒店中饮酒哩!(搽旦云)赵元,你这个不理正事,每日吃酒,不干营生,恋酒贪杯,几时是了?兀的不定害杀我也!(正末唱)

    【油葫芦】你道我恋酒贪杯厮定当;(孛老云)你这等不成半器,我打这个糟弟子孩儿(正末唱)你畅好村莽撞。(卜儿云)老的,打这弟子孩儿。(孛老云)婆婆,我知道,我打他怕甚么!(正末唱)可知道你名儿唤做一窝狼。(擦旦云)村弟子孩人,每日家酒里眠,酒里卧,不着家里,撇的我冷冷清清。你吃这酒;有何好处?(正末唱)你不见桃花未曾来腮上,可又早阑珊了竹叶尊前唱。(搽旦云)父亲,和这等东西,有甚么好话?讲出甚么理来?狗口里吐不出象牙。向前打这贪酒不干营生糟丑生贼弟子孩儿。(孛老云)孩儿你说的是,我打这弟子孩儿。(打科)(正末唱)嗤嗤把头发揪,(搽旦云)父亲拳撞脚踢,与他个烂羊头。(孛老云)我踢这不成半器的畜生。(正末唱)连连的使脚撞,(李老云)我耳根拳打这狗弟子孩儿。(正末唱)耳根上一迷里直拳抢,(搽旦云)你穿的这尸皮,不是我做的?我扯碎你的。(正末唱)他恶狠狠都扯破我衣裳。

    (卜儿云)你每日生理不干,只是吃酒,几时是了也?(正末云)我吃酒。干你甚么事?(搽旦云)好也,你还强嘴哩!每日家醉而复醒,醒而复醉,倒街卧巷。今番务要和你见个好歹。父亲,容不的他!(正末唱)

    【天下乐】舍弃了今番做了一场,打骂你孩儿有甚勾当?又不曾游手好闲惹下祸殃。(搽旦云)你个乱箭射的,冷枪戳的,碎针儿签的!你若惹下勾当,告到官中,敢把你皮也剥了,脚节骨都撧折了。你每日只是恋酒贪杯,养活不的我,将休书来!(正末唱)动不动要手模,是不是取招状,(搽旦云)你这个糟短命,跳跳而死的,有几文钱喝了酒。我要打扮,胭脂粉也挣不出来。你是个男子汉,不于生理则吃酒,我可要你怎的?要你伴着?(正末唱)欺负杀受饥寒田舍郎!

    (李老云)赵元,我着你不要吃酒,你怎么这两三日又吃酒,不来家?(正末云)父亲,这三日吃酒,有些人情,所以吃酒,不妨事。(搽旦云,)谎嘴,有甚么人情?狗请你吃酒来!父亲休听他。(正末云)父亲,听您孩儿说一遍者。(唱)

    【那吒令】前日是瞎王三上梁,(孛老云)昨日在那里吃酒来?(正末唱)昨日是村李胡赛羊,(孛老云)今日又醉了,可是那里吃酒来?(正末唱)今日是酒刘洪贵降。(搽旦云)好朋友都是伙不上台盘的狗油东西。(李老云)你这厮,每日则吃酒,不做生理,怎么是好?(正末唱)我本待不出来,他每都来相访,怎当他相领相将?

    (搽旦云)你这个辱没门户败家的村弟子孩儿,你每日贪杯恋酒,冻妻饿妇,则吃这酒,有甚好处?(正末云)这酒有好处。(搽旦云)这黄汤则是强嘴,有甚好处?你说!你说!(正末唱)

    【鹊踏枝】有酒后聚的亲房,有酒后会的贤良。(搽旦云)呸!你不识羞。每日伴着些狐朋狗党,那个是好的?为这酒有甚么好处?(正末唱)岂不闻俗语常言;酒解愁肠。(卜儿云)你吃了酒,又惹是非,累及俺一家儿。(正未唱)我有酒后宽洪海量,没酒时腹热肠慌。

    (搽旦云)糟驴马,糟畜生,糟狗骨头,久后直当糟杀了!别人吃也有个时候,你没有早晚。父亲不要和他干罢,你着他断了酒者。(孛老云)孩儿说的是。赵元,你近前来,今日便与我断了酒罢。若不断了这酒,一百黄桑棒,打也打杀你。(正末云)教我断酒?不问甚么营生,我都做的,惟有这酒断不的。(搽旦云)呸!害酒痨也不这等的很。(孛老云)不肯断酒,你做甚么生理那?(正末云)诸般生理都做的,只是这酒断不的。(唱)

    【寄生草】者末为经纪,做货郎。使牛做豆将田耩,搽灰抹粉学搬唱,剃头削发为和尚。(搽旦云)我不和你撒赖撒痴的,断了酒者!(正末唱)教我断消愁解闷瓮头香,(搽旦云)断了者,断了者!(正未云)断不的,断不的!(唱)情愿去云阳闹市伸着脖项。

    (搽旦云)便与我断了酒,断一年也罢。(正末云)教我断一年断不的。一年四季饮酒,皆有好处,断不的这酒。(孛老云)这四季怎生断不的?你说。(正末云)我说这四季断不的。(孛老云)你说这春景断酒呵,可是怎生?(正末云)春里断呵,(唱)

    【醉中天】春暖群芳放,(李老云)夏里断呵?(正末云)夏里断呵,(唱)夏暑芰荷香。(孛老云)秋里断呵?(正末云)秋里断呵,(唱)金井梧桐败叶黄,(孛老云)冬里断呵?(正末云)冬里断呵,(唱)怎当那瑞雪飞头上?(云)天有不测风雨,人有旦夕祸福。(唱)人生死则在一时半晌,你教我断了金波绿酿,却不等闲的虚度时光?

    (搽旦云)偌多花言巧语,看起来则是好酒,正是个不久长的糟弟子孩儿。父亲,既然他不肯断酒呵,不要他在城市中住。教他村里庄儿上去住,须没有酒吃。(孛老云)孩儿说的是。赵元;你吃这酒,早晚带累我。不要你在城市中住,则今日便与我村里庄儿上住去。你好歹断了这酒者。(搽旦云)你若不断酒,我饭也不与你吃,饿的你扁扁的,快往庄儿上去!(正末云)你教我村里住,须没酒吃,更是断不的。(李老云)可是怎生断不的?(正末唱)

    【金盏儿】你教我住村舍伴芒郎,养皮袋住村坊。每日价风吹日炙将田耩,和那沙三赵四受风霜。怎能够百年浑是醉,三万六千场。(云)父亲,有两件断不的这酒。(孛老云)可是那两件?(正末唱)常言道野花攒地出,我则怕村酒透瓶香。

    (搽旦云)父亲,似这等贪酒恋杯,不干生理,叫花头,短命弟子孩儿,我也难与他为妻。则这等,他也不肯休我,拖的他见府尹大人去来,当官休了,我也气长,那其间好嫁别人。(李老云)孩儿说的是。我和你见官府去来。(做正末同下)(净扮臧府尹引张千上,云)官人清似水,外郎白似面。水面打二时,糊涂做一片。自家是这本处府尹,姓臧,臧府尹便是。此处有一妇人,姓刘名月仙,我几番待要娶他为妻,他也有心待嫁我,争奈他有夫主。早晚寻他些风流罪过,害了性命,我娶了那女人为妻,便是我平生愿足。今日升厅,看有甚么人来告状。(孛老、卜儿、搽旦拖正末上)(孛老云)冤屈,冤屈!(净问云)外面甚么人叫冤屈?张千,与我拿将过来。(张千云)理会的。(唤入科,云)当面。(众跪科)(净云)兀那老的,有甚么冤枉事?你说。(孛老云)大人可怜见,我这女婿赵元,不干生理,冻妻饿妇,每日只是吃酒。我女孩儿情愿问他要休书。(净云)老的请起来。如今断开了,你要了休书,是必休与了别人。(孛老云)大人可怜见,与老汉做主者。(净云)且住者,则除是这般。着这厮递送公文书,到西京河南府去。上司明有文案,误了一日假限杖四十,误了两日假限杖八十,误了三日处新。这厮是贪酒的人,我若着他去,也无活的人。若去了这厮,我娶他浑家可不好?张千,与我问六房吏典,今次上西京递送公文该谁去哩?(张千云)相公,张千门来,该本处赵元去哩。(净云)既然这等,赵元,你近前,你的妻我也难断你休也。今次该你上西京河南府递送公文书。上司明有文案,误一日杖四十,误两日杖八十,误三日处斩。则今日便行。(正末云)今次该别人去,不该小人去。(净云)正该你去。(搽旦云)既然该你递送文书,赵元,你做与了我休书者!你去了死活不干我事。离了我眼.倒是个干净。(正末做踌躇科)(唱)-【游四门】他待将好花分付与富家郎,夫妇两分张。目下申文书难回向,眼见的一身亡,他却待配鸾凰。

    (净云)休误了限期,快送公文去。你要写休书,早与他,不要讨打吃。(正末唱)

    【柳叶儿】赤紧的司公厮向,走将来雪上加霜。唬的我悠悠的魂飘荡,何处呈词状?若写呵免灾殃,不写呵更待何妨!

    (云)罢、罢、罢,我写与你。(唱)

    【赏花时】则为一貌非俗离故乡,二四的司公能主张。则他三个人狠心肠,做夫妻四年向上,五十次告官房。

    (搽旦云)你与我休书。你在路上车碾马踏,恶人开剥死了。不干我事。我放心的嫁人去也。(正末唱)

    【幺篇】六合内经你不良,把我七代先灵信口伤。八下胡论告恶商量,做夫妻久想,莫要十指望便身亡。

    【赚煞】十倍儿养家心,不怕久后旁人讲。八番家攞街拽巷,七世亲娘休过当,尚自六亲见也惭惶。五更头搭手思量,动不动惊四邻告社长。我待横三杯在路傍,都无二十日身丧,我这一灵儿不离了酒糟房。(下)

    (净云)赵元着我差将去了,眼见的无那活的人也。大姐,我选吉日良时,便来问亲也。你可休嫁了别人。张千将马来,我且回私宅中去来。(下)(孛老云)孩儿也,你问赵元休书也索了。赵元此一去,眼见无活的人也,你便嫁那府尹去。孩儿,你身边有钱么?(搽旦云)父亲要怎么?(孛老云)我买两个小筐儿,我去都府门前挑筐儿拾马粪去也。(同卜儿、搽旦下)
     

    第二折

    (酒保上,云)曲律竿头悬草稕,绿杨影里拨琵琶。高阳公子休空过,不比寻常卖酒家。自家是个卖酒的,在这汴京城外草桥店,开着个酒店。时遇冬天,纷纷扬扬下着大雪,天气好生寒冷。今日清早晨,开开这酒店,且挑起这望竿,烧的镟锅热热的,看有甚么人来吃酒。(驾引楚昭辅、石守信扮秀才上,云)建业兴隆起异谋,兵书戎策定戈矛。坐间若无良臣辅,怎得乾加四百州。朕乃宋太祖皇帝是也。自登基以来,四海晏然,八方无事。今引近臣楚昭辅、石守信,俺三人打扮做白衣秀士,私行于郊外,朕遣赵光普留守京师。时遇冬天,纷纷扬扬下着这般大雪,您同朕,慢慢行将去来。(楚云)主公,这一会儿风雪又大,俺且去那酒店中,一来权且避这风雪,二来就饮几杯村酒如何?(驾云)既然如此,俺且入这酒店中避风雪去者。(做入店坐定科,楚云)酒保,打二百钱酒来。(酒保云)理会的。三位秀才请坐,我打酒来。(做打酒上,云)三位秀才,兀的不是二百钱的酒。你慢慢的饮一杯。(石云)将酒来,赵秀才满饮一杯。(驾云)二位秀才请波!(楚云)赵秀才满饮一杯。(驾饮科,云)你二位请坐饮一杯。(石云)俺二人也饮一杯。(驾云)咱三人慢慢的饮者,看有甚么人来?(正末迎风上,云)自家赵元。谁想本处司公臧府尹,强娶我浑家为妻,着我京都递送公文。误了一日假限,仗四十;误了两日假限,仗八十;误了三日假限,处斩。不觉的违了半月期程,眼见的无那活的人也。时遇冬天,纷纷扬扬下着国家祥端,好大风雪也呵!(唱)

    【南吕】【一枝本】荡着风把柳絮迎,冒着雪把梨花拂。雪遮得千树老,风剪得力枝枯。这般风雪程途,雪迷了天涯路。风又紧,雪又扑。恰更似杴瀽筛扬。恰便似撏绵扯絮。

    【梁州第七】假若韩退之蓝关外不前骏马,孟浩然灞陵桥不肯骑驴。冻的我战兢兢手脚难停住。更那堪天寒日短,旷野消疏。关山寂寞,风雪交杂。浑身上单夹衣服,舞东风乱糁珍珠。抬起头似出窟顽蛇,缩着肩似水淹老鼠,躬着腰人样虾蛆。几时到帝都?刮天刮地狂风鼓,谁曾受这番苦?见三疋金鞍拴在老桑树,多敢是国戚皇族。

    (云)来到这酒店,门首有三匹马,想有人在里面,我也进去权时避避风雪者。(做入酒店科)(驾云)你二人再饮一杯。(楚云)俺二人再饮一杯。(正末云)我且近火炉边向火者。我闻的好酒香。卖酒的!(酒保云)客官要酒?(正末云)打二百钱酒来。(酒保云)官人,兀的二百钱的酒。(正末云)酒也,连日不见你,谁想今日在这里又相会,好美哉也!(唱)

    【牧羊关】见酒后忙参拜,饮酒后再取覆,共这酒故人今日完聚。酒呵,则到永不相逢,不想今番重聚。为酒上遭风雪,为酒上践程途。这酒浸头和你重相遇,酒爹爹安乐否?

    (斟酒科,云)我先浇奠者:一愿皇上万岁!二愿臣宰安康!三愿风调雨顺,天下黎民乐业!(驾云)民间有此贤哉之人?虽是容貌鄙陋,心意宽豁,此人有圣贤之道。(正末做见三人科)祗揖哩,秀才。我且与三位秀才敬奉一杯。(正末递酒科)(驾云)不敢,不敢,那壁哥哥先请。(正末云)秀才满饮一杯。(驾饮科)(正末云)二位秀才也饮一杯。(楚云)那壁哥哥请。(正末云)二位秀才满饮此杯。(二人饮科)(驾云)那壁哥哥满饮一杯。小生三人有何德能,动劳那壁哥哥?请饮过此杯酒者。(正末唱)

    【隔尾】小人则是个随驴把马乔男女,你须是说古论文士大夫。这六点儿运人不曾把人做。我虽是愚浊的匹夫,不会讲先王礼数,(驾云)君子饮过这一杯酒者。(正末唱)我这里氵虢氵虢的咽喉中咽下去。(驾云)那壁哥哥,你慢慢的饮几杯,俺三人酒够了,俺先回去来。(做起身科)(酒保云)这三个秀才好无礼也,你吃了我酒,钱也不还,你往那里去?(驾云)俺身边无钱,改日还你。(酒保云)你吃了酒不还钱,我不放你去。打这三个无知的人!(做厮打科)(正末听科)是好奇怪也!(唱)

    【感皇恩】我恰待自饮芳醑,是谁人喝叫喧呼?(酒保云)你这三个穷酸,怎生吃了酒不还钱?(正末唱)则听的絮叨叨不住的骂寒儒。(楚云)俺三人不曾带钱来,改日还你。(酒保扯住驾云)快还钱来,你若不还,不道肯轻饶了你哩?(正末唱)不住的推来抢去,则管扯拽揪捽。可知道李太白,留剑饮,典琴沽。

    (酒保又扯住,云)你三人好模好样的,不还我酒钱?(正末唱)

    【采茶歌】一个扯着衣服,一个更醉模糊,早难道满身花影倩人扶?三位儒人休恐惧,我替还酒债出青蚨。

    (云)酒保,为何扯他三位?(酒保云)他三个吃了二百文钱的酒,不肯还钱。(正末云)你放了他三个,他乃是国家白衣卿相。这酒钱我替他还你,可是如何?(酒保云)你既然替他还钱,也罢,我放了他。(正末取钱还科,云)兀的二百文钱。(酒保接科)(正末云)三位秀才,咱一处再饮一杯酒者。(驾云)敢问那壁君子姓甚名谁?何处人氏?有何贵干到于此处?(正末悲科,云)小人姓赵,是赵元。(哭科)(驾云)你为何这等发悲?其中必有暗昧,你慢慢的说一遍,我试听者。(正末云)三位秀才不知,听我慢慢的说一遍。小人东京人氏,姓赵是赵元,在本处刘二公家为女婿。有妻是刘月仙,生的有些颜色,十分的不贤惠,将小人千般毁骂,万般憎嫌。更有丈人文母十分狠毒,将小人时常打骂。小人当朝一日,文人、丈母并妻月仙,拖到本处司公臧府尹衙门中,强要休书。不想赃官要娶小人浑家为妻,故意要作弄小人性命,差小人来西京递送公文书。误了一日,杖四十;误了两日,杖八十;误了三日,处斩,不觉早误半月日期也!小人眼见的无那活的人也,因此上啼哭。不想酒店得遇三位秀才。(驾云)晦!不想此人有此暗昧之事。赵元,我也姓赵,你也姓赵,我有心待认义作做个兄弟,你意下如何?(正末云)小人是个驴前马后之人,怎敢认义那壁秀才也?(驾云)你那大人、丈母怎生般利害?东京府尹怎生要娶你浑家为妻?你慢慢说一遍。(正末唱)

    【红芍药】丈人丈母狠心毒,更那堪司公府尹糊涂。(驾云)你浑家怎不贤惠?(正末唱)果然这美女累其夫,他可待似水如鱼,好模样,歹做出,不睹事,要休书。(驾云)你那东京府尹,怎敢强娶你浑家?(正末唱)他倚官强拆散俺妻夫,真乃是牛马襟裾。"

    (驾云)你不好去大衙门里告他?却在背后啼天哭地,成何用也?(正末唱)

    【菩萨梁州】我须是鳏寡孤独,对谁人分诉,衔冤负屈?(驾云)你这等啼哭也无用也。(正末唱)因此上气填胸雨泪如珠。(驾云)赵元,我救你这一命,你意下如何?(正末云)哥哥,你怎生救我?(驾云)你放心,我与上京丞相赵光普一面之交。我欲待写书去,途中无纸。楚昭辅,你袖中将的霜毫笔来,你扳着赵元臂膊,石守信扶着兄弟,我在你臂膊上写两行字,画一个押字。若赵丞相见了时,你必然不死也。(楚、石二人扶正末科)(正末唱)一个举霜毫,一个扳臂膊,一个把咱扶着,道两行字便是我生天疏。(楚云)这两行字书、若到上京见了赵丞相,你必不死也。(正末唱)却教我无事还乡故,这好事要人做。不想二百长钱买了命处,胜似纸天书。

    (云)小人既得了哥书信,若到上京见了赵光普丞相,见了这花押,必然饶了这性命也。小人便索长行。(驾云)你慢慢的去者。他看了你臂膊上花押,你必不死也。(正末云)罢,罢,罢!(唱)

    【尾声】谁想今番横死身躯得恩顾,遥指云中雁寄书,两只脚不停住。这忧愁,这凄楚,这烦恼,这思虑,怎声扬,忒负屈。赵光普你执掌权枢,怎知俺冒风雪射粮军于受苦?(下)

    (驾云)赵元去了也。谁想民间有这等贤哉之人!若到上京见了赵光普,见了寡人花押信字,必然饶了此人,就除为东京府尹,走马赴任。寡人若到西京,必拿赵元仇人报冤,有何不可?你二人跟着我慢慢私行去来。酒店之中问事情,偶然相会话平生。赵元此去寻光普,升为府尹坐东京。(同下)(酒保云)吃酒的客官去了也。天已晚了,收拾门户,回我家中去来。(下)


    第三折

    (赵光普引祗从上,云)两朵肩花擎日月,一双袍袖理乾坤。休言天下王都管,半由天子半由臣。某姓赵,名光普,字则平。辅佐主公,官拜丞相,到太师韩国公之职,乃开国功臣也。圣主常夜半幸某第,立风雪中。小官惶恐出迎,设重裀席地,炽炭烧肉。小官夫人行酒,上以嫂呼之,遂定下江南之计。每决大事,启文观书,乃《论语》也,此时称小官以半部《论语》治一天下。雷德骧尝诋毁某,上日:"鼎铛尚有耳,汝不闻赵普吾一社稷臣乎?"今主公同楚昭辅、石守信随处私行,以小官为留守。一今东京官吏,申将文书到此上京,误了一日杖四十,误了两日杖八十,误了三日处斩。不知何人失误半月假限,罪当处斩。祗侯人门首看者.若有人来时,报复我知道。(祗候云)理会的。(正末上.云)赵元也,误了假限,疾快行动些。一天好大雪也呵。(唱)

    【中吕】【粉蝶儿】六出花飞,碧大也乐云不退,抱双肩紧把头低。醉魂消,洒才醒.四肢无力。眼见得命掩泉泥,这场灾怎生冲避?

    【醉春风】送了我也竹叶瓮头春,花枝心爱妻。则为恋香醪寻着永别离,到今日悔,悔,悔!也是我前世前缘,自作自受,怨天怨地。

    (云)可早来到丞相府门首也。我来到这仪门首。我试看者。(做见祗候人摆着科)(正末云)兀的不唬杀我也!(唱)

    【迎仙客】狼虎股排着从人,雁翅般列着公吏。这无常略来人不知,我又不会脱身术,又不会插翅飞。止不过泪若扒推,这的是自寻的无头罪。

    (云)祗候哥哥,报复一声,有东京申送文书来到。(祗候云)你这厮寻死也,这早晚才来!你则在门首,我报复去。(做报科,云)告的大人得知。有东京申解文书开到。(光普云)这厮好胆也,教他过来!(祗候云)理会的。教你过去哩。(正末做见科)(光普云)兀那厮,你是那里解送文书的人?(正末云)大人!小的是东京差来的。(光普云)兀那该房吏典,这厮误了多少时假限?该甚罪?(吏典云)误了一日杖四十,误了两日杖八十,误了三日处斩。这厮误了半月假期也。(光普云)既然如此,收了所送文书。左右人推转这厮斩了者!(祗候云)理会的。(做拿正末科)(正本云)大人爷爷,有你哥哥的信,我带着哩。(光普云)带着甚么?左右拿回来。(正禾云)们。人说一遍者。(唱)

    【上小楼】有你哥哥信息,小人阶前分细。怏怏疾疾,端端的的,诉说真实。(光普云)你说我听,若说的是呵,万事罢论;说的不是呵,必不轻恕!(正末唱)若赵元,说的来,差之毫厘,情愿便命归泉世。

    (光普云)你在那里见俺哥哥来?有几个人跟随?你说一遍,我试听者。(正末云)小人在于酒店中相遇着来。(唱)

    【幺篇】一行三个人,殷勤劝一杯。不承望少下酒钱,店主人家唱叫扬疾。(光普云)你可怎么劝来?(正末唱)我替还了二百钱,别无思议,出此上认为兄弟。

    (光普云)你从头至尾,你慢慢的说一遍。(正末云)小人申解文书,来到草桥店酒肆中,见三个秀才吃酒.无钱还他,被店主人吵闹要钱,小人替还了。那三个秀才,问我姓氏名谁。小人道姓赵,他道我也姓赵,他认义我做兄弟,我拜他做哥哥,因此上修了一封书。他道是大人的哥哥哩,若见了我的书信,我必然不死也。(光普云)书信在那里?将来我看。(正末舒臂膊科,云)兀的不是?因途中无纸,就写在臂膊上了。(光普云)左右与我扶起来者。(祗候云)扶起来了。(光普看科,云)左右人一壁厢将朝衣来。(抵候云)理会的。兀的不是朝衣?(光普云)扶起来,着穿朝灭,交椅上坐着。早知御弟前来,只合远接;接待不着,勿令见罪。(正末惊科,云)兀的不唬杀我也!(唱)

    【十二月】纳我在交椅上坐地,拿着我手脚身躯。地铺着绣褥,香喷着金猊。唤大夫是甚脉息?则我这病眼难医。

    (光普云)小官不是也。(正末唱)

    【尧民歌】几曾见悲田院土地拜钟馗,判官当厅问牙椎。神针法灸那般疾,恰便似蓝采和舞不迭看花回。冷笑微微,吾皇敕赐的,判断开封位。(光普云)御弟你听者:圣人命加你为东京府尹,即今走马到任,一壁厢便造文书。(正末云)教我做东京府尹?那衙门里有酒么?(光普云)作则要吃酒,则今日便索长行也。(正末唱)

    【耍孩儿】不会做官看取傍州例,五刑文书整理。便萧曹律令不曾习,有档案分令交支持。没酒的休入衙门里,除睡人间总不知。无萦系,问甚从人司吏,吃了后回席。

    (光普云)你今日将着文书,到于东京衙门里开罢,那其间自有意思也。(正未唱)

    【二煞】饮酒如李太白,糊突似包待制。唤我做没底瓶,普天下人皆识。青云有路终须到,好酒无名誓不归。每日价醺醺醉,管甚么三推六问,不如那百盏充席。

    (光普云)你则今日便索长行,东京赴任去。(正末唱)

    【尾声】问甚么秋泉竹叶青,九酝荷叶杯。不拣你与我沧浪水,也强似忍风雪饥寒半路里。(下)(光普云)此人去了也。谁想此人酒务中,遇见上皇,就臂膊上写了花押,认为兄弟,加为东京府尹,走马到任。圣人若回家,别有加官。今日无甚事,左右将马来,且回私宅中去来。圣人酒店逢知己,加做东京府尹官。(下)


    第四折

    (外扮孛老、净扮府尹、搽旦同上)(孛老云)月过十五光明少,人过中年万事休。老汉乃刘二公是也。自从我这女孩儿,问赵元讨了休书,招下本处臧府尹。将赵元着他解送文书于上京,误了一日杖四十,误了两日杖八十,误了三日处斩。不期此人到京,见了大人,将他违限之罪,尽行饶了。不知他有甚么才能,奉大人命,就除为东京府尹,走马到任。有恩报恩,有仇报仇。你两个孩儿,怎生便做个计较?(搽旦云)他做了官,送人事来与我。(孛老云)臧府尹,你可怎么说?(净云)父亲,有甚么话说?当初我强要他媳妇,指望要害了他。今日做了府尹,我便绿豆皮儿请退。媳妇也还他,我受死去罢。(搽旦云)他做了官,我便是夫人了。想我这等贞烈,天下少有。(净云)正是那家有贤妻。(孛老云)孩儿,等他来时,咱三口儿牵羊担酒庆贺他,就陪话。咱且回房中去来。(同下)(驾同赵光普、石守信上)(驾云)寡人乃赵官家是也。自从寡人同楚昭辅、石守信三人,扮为白衣秀士,随处私行。到草桥店,纷纷扬扬下着大雪,到于店中饮酒。不期东京有一人,姓赵是赵元,也到店中饮酒。寡人带酒,与同二人欲要起身,被店主人家扯住,问寡人索要酒钱,无的还他。赵元替寡人还了二百文长钱。问其故,此人言说,有丈人丈母狠毒,妻儿乖劣,私通本处府尹,强要了休书,着他申送文书于上京。寡人得知其情由,就袖中取出斑管霜毫笔,就在赵元臂膊上,写了两行字,画了花押。赵普见了,烧了他一命,就加此人为东京府尹,走马赴任。寡人还京,再宣此人见一面。已差楚昭辅宣他去了,又差人去东京拿他丈人丈母并妻和本处府尹。寡人决断明白,这早晚敢待来也。(正末随楚昭辅上)(楚云)赵大人,今日主公宣唤,须穿行动些。左右人摆开头搭,摆列齐整者。便见圣人,走一遭去。(正末云)大人煞是劳动也。(唱)

    【双调】【新水令】要甚么两行祗从闹交参,怎如马头前酒瓶十担。这纱幞头直紫襕,怎如白缠带旧绸衫。又不会阔论高谈,休想我做官滥。(楚云)赵大人,今日见了主公,自有重赏加官,还入东京为府尹,相公意下如何?(正末云)大人,我去不的也。(楚云)如何去不的?(正末唱)

    【乔牌儿】这言语没掂三,可知水深把杖儿探。对君王休把平人陷,赵元酒性腌。

    (楚云)相公,可早来到也。我先见圣人去。(做见科)(驾云)楚昭辅,赵元来了么?(楚云)来了也。(驾云)着他过来。(楚云)理会的。相公,主人有宣,把体面者。(正末云)理会的。(见科)(正末云)陛下万岁、万岁、万万岁!(驾云)赵元,你认的寡人么?那草桥店多承你美意,寡人今宣你来加官赐赏,你意下如何?(正末云)陛下,臣做不的官。(驾云)可是为何?(正末唱)

    【甜水令】臣一心不恋高官,不图富贵,休将人赚,这烦恼怎生担?(驾云)寡人与你修盖宅舍,建立厅堂。(正末唱)也不索建立厅堂,修盖宅合,妆銮堆嵌,不如我住草舍茅庵。

    (云)陛下,臣不做官。(驾云)怎生不做官?(正末唱)

    【折桂令】我怕的是闹垓垓虎窟龙潭,原来这龙有风云,虎有山岩。玉殿金阶,龙争虎斗,惹起奸谗。朝野里谁人似俺,衡懵懂愚浊痴憨。语语喃喃,峥峥巉巉,早难道宰相王侯,倒不如李四张三。(驾云)寡人加你为大官,受用到老,有何不可?(正末唱)

    【七弟兄】微臣怎敢把大官参,我则知苦涩酸浑淡。清光滑辣任迷贪,下民易虐何曾滥?(驾云)寡人欲要封你为官,为何推托?公有主意也。(正末唱)

    【梅花酒】呀!微臣最小胆,则待逐日醺酣,圣主台鉴,你两两三三。也不做明廉共按察,伯子共公男。自羞惭,官高后不心甘,禄重也自贪婪。(驾云)明廉按察,你又不做。似这等,你待做甚么官好?(正末唱)

    【收江南】我汴梁城则做酒都监,自斟自舞自清谈,无烦无恼口劳蓝。是非处没俺,这玉堂食怎如我瓮头甘?

    (驾云)赵元,你要见你那仇人么?(正末云)陛下,臣可知要见他。(驾云)近御人,与我拿将东京府尹和赵元丈人丈母并妻刘月仙来者。(楚云)理会的。一行过去当面。(做拿孛老、卜儿、搽旦、净跪科)(驾云)兀那厮,你知罪么?(净云)陛下,小臣不知罪。(驾云)你为何强娶平人妻女?(净云)小臣并然不敢.他强招臣为婿来。(驾云)这厮好无礼也!(正末唱)

    【雁儿落】姜太公颠倒敢,鲁义姑心中鉴。倚官府要了手模,你今日遭坑陷。

    【得胜令】却不道风用担儿担,早难道蜻蜒把太山撼?你往日忒余滥,今番刀下斩。忍不住揪撏,风雪里将人赚。唬得脸如蓝,索休书却大胆。(驾云)住、住、住,你一行人听寡人下断:则为这刘二公不识亲疏,将女婿赶的别居。你妻更心生乖劣,狠毒心不辨贤愚。月仙女心怀歹意,夸伶俐索讨休书。误限次苦遭责断,实指望一命身卒。赵元苦恹恹不辞风雨,路迢迢不避崎岖。草桥店忽逢圣主,赦罪犯半点全无。赵元加你为府尹,赐彩缎罗绩真珠。刘二公两口儿罚同免罪,与赵元不可同居。月仙女杖断一百,因变乱败坏风俗。臧府尹贪淫坏法,依律令迭配流徒。今日个恩仇分别,一齐的万岁山呼。

    题目丈人丈母狠心肠

    司公倚势要红妆

    正名雪里公人大报冤

    好酒赵元遇上皇

    2021-10-06
  • 杂剧·随何赚风魔蒯通

    元代 · 未知作者

    第一折

    (冲末扮萧丞相领祗候上)(萧相诗云)秦府图书世不收,汉家刀笔我为优。请看约法三章在,第一功臣是酂侯。小官萧何是也,本贯丰沛人氏,辅佐汉天子有功,官拜丞相之职。小官在朝,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。俺汉家有三个大功臣,第一是韩信,第二是英布,第三是彭越。现今韩信封为齐王,英布封为九江王,彭越封为大梁王。争奈韩信军权太重,雄兵数十万,战将百余员。常言道:太平本是将军定,不许将军见太平。那韩信元是小官举荐的,他登坛拜将,五年之间,蹙项兴刘,扶成大业。小官看来,此人不是等闲之辈,恁的一个楚霸王,尚然被他灭了,况今军权在手,倘有歹心。可不觑汉朝天下,如同翻掌!这非是我成也萧何,败也萧何,做恁的反复勾当。但是小官举荐之人,日后有事,必然要坐罪小官身上。以此小官昼夜寻思,则除是施些小计,奏过天子,先去了此人牙爪,然后翦除了此人,才使的我永无身后之患。前日武阳侯樊哙曾与我商量此事,着小官展转疑惑不定。令人,与我请将樊哙来者。(祗候云)理会的。樊将军有请!(净扮樊哙上,诗云)踏踏鸿门多勇烈,能使项王坐上也吃跌。赏我一斗好酒一肩肉,口床的又醉又饱整整傥了半个月。某樊哙的便是,乃沛县人也,官拜武阳侯之职。自立汉天下以来,八方平静,四海安宁。今日无甚事,想起某家元是屠户出身,不可忘其本领,正在我宅中演习我旧时手段,杀狗儿耍子。有丞相令人来请。不知甚事,须索走一遭去,可早来到也。令人,报复去,道有樊哙下马也。(祗候报科,云)报的丞相爷得知,有樊哙到于门首。(萧相云)道有请。(祗候云)请进去。(做见科)(樊哙云)丞相呼唤我老樊,有何公事?(萧相云)樊将军,今请你来,不为别的,只为那韩信一事。当初是小官举荐他来,此人如今军权太重,诚恐日后生起歹心,如之奈何?我想许多功臣,其中只有将军是天子的至亲,必然有个休戚相关之意,故请你来商量。(樊哙云)丞相,小将当日也曾说来,韩信是淮阴一个饿夫。想鸿门会上王公有难,某立踏鸿门而入。项王见我气概威严,赐我酒一斗,生豚一肩,被俺一啖而尽,吓得项王目瞪口呆,动弹不得,方才保的主公无事回还。后来筑坛拜将,想这个元帅准定该是我老樊的。丞相,可是你来。(萧相笑云)这也不然。(樊哙云)平白的拜了那个饿夫为帅。若拜了我呵,那里消的五年灭楚!我擒项羽如婴儿相似。今日大事已定,可也罢了。那韩信手无缚鸡之力,只淮阴市上两个少年,要他在胯下钻过去,他就钻过去了,有甚么本事在那里?这也何须老樊动手,只差一两个能干的
    人,唤他来可擦的一刀两段,便除了后来祸患,岂不伶俐?(萧相云)小官未敢擅便。令人,请张良来者。(樊哙云)那老子一发没甚么主张:可也罢波,着人请去。(正末扮张良上,云)小官姓张名良,字子房,乃韩国人也。祖父以来,五世为韩国之臣。只为秦始皇无道,灭了韩国。某要为韩报仇,因此从了汉王。亡秦天下,依旧立俺韩国。不想项羽又将韩国灭了,所以专意扶助汉王,追杀项羽。现今天下已定,干戈宁息。有萧丞相着人相请,不知为些甚事。须索走一遭去。想俺扶立汉朝天下,非同容易也呵。(唱)

    【仙吕】【点绛唇】只为那焚典坑儒,烦刑重赋,因此上人心怒。共逐秦鹿,今日早扶立的这英明主。

    【混江龙】想我张良未遇,也则是个预知秦世避人夫。不甫能平定了刘家天下,才得做大汉司徒。我想今日封侯得这陈留邑,索强如少年逃难下邳初。我也曾劈划着黄公略法,酝酿着吕望韬书。佐高皇南征北讨,随诸将东荡西除。傍秋风将楚歌唱彻,早吹散了垓下军卒。那重瞳有千般英勇,怎出的这十面埋伏?逼得他无颜敢再向东吴,在乌江边自刎也是天之数。托赖着一人有庆,因此上四海无虞。

    (云)可早来到了也。令人,报复去,道有张子房下马也。(祗候云)理会的。(报科,云)报丞相爷得知,有张子房来了也。(萧相云)道有请。(祗候云)请进。(正末做见科,云)老丞相,今日请小官来,有何事计议?(萧相云)老司徒,今请你来,不为别的,只为韩信一事。当初是我举荐他来,此人如今军权太重,诚恐日后倘有歹心,须连累我保奏之人,将何自解?故特请你来商议,怎生除的此人,才免后患?(樊哙云)我想韩信淮阴一饿夫,他有甚么功劳,甚些本事?依着我的愚见,只消差人赚将韩信到来,哈喇了就是,打甚么不紧!(正末云)樊将军,你差矣!韩信削平四海,建立功劳,天下不知其罪。若便害了他,莫非有失民望。老丞相,你也还要三思,不可造次。(唱)

    【油葫芦】想当日共起亡秦将天下取,都是咱文共武,(带云)老丞相,你寻思咱。(唱)有那个敢和项王交马决赢输?若是那韩淮阴不肯辞西楚,只这汉高皇怕不闷死在巴蜀!因此上我张良操一纸书,你个萧丞相曾三荐举。将元戎百万坛台筑,可不道君子断其初。

    (萧相云)老司徒,想韩信有甚么功劳?诛灭项羽,皆托赖天子洪福,众将威风,逼的他自刎于乌江也。(正末云)老丞相说那里话,若不是韩信呵。(唱)

    【天下乐】现如今百二山河壮帝居,他则望迁也波除,倒将他剑下诛,可不道举枉错直民不服。老夫不是厮卖弄,丞相你也须自窨付,端的是谁推翻楚项羽。

    (萧相云)小官虽不才。食君之禄,须要忠君之事。如今韩信见掌三齐王印,手下雄兵十余万,战将百余员。倘有疏失,如之奈何?(樊哙云)丞相说的是。想他军权太重,若不除了他,必有后患。(正末唱)

    【那吒令】你起初时要他,便推轮捧毂;后来时怕他,慌封侯蹑足;到今时忌他,便待将杀身也那灭族!他立下十大功,合请受万钟禄,恁将他百样妆诬!

    (樊哙云)韩信是一饿夫,平白地着他为元帅,他有甚么功劳那?(正末云)他的功劳,你岂不知?他在九里山前,只一阵逼得项羽自刎乌江。这等大功不必说起,我别举一两件儿与你听者。(唱)

    【鹊踏枝】他、他、他击陈馀,有权术;擒夏悦,用机谋。他可便堰住淮河,夜斩龙且,将魏豹智虏,将齐王力取,论功劳今古全无!

    (萧相云)想项羽乌江自刎,皆是五侯之力,不干他事。你怎么独独的说是他的功劳?(正末云)老丞相,这九里山前大会垓,难道你不见来?(唱)

    【寄生草】九里山按形势,八卦阵列士卒。亏杀俺韩元帅,自把先锋做。遣五侯赶到合休处,赚重瞳走入阴陵路。遮莫他乌骓能突数重围,怎当的乌江那日无船渡!

    (云)罢、罢、罢,韩信立下如此功劳,尚然要将他杀了,何况老夫?我不如谢了天子,纳下这紫袍象简,随赤松子学道而去,可不好也!(萧相云)老司徒,你差矣。为官的吃堂食,饮御酒,多少快活!倒要弃官学道,为甚的来?(正末唱)

    【金盏儿】我从今见盈虚,识乘除。总不如隐山林弃钟鼎,倒可也无荣辱。早拜辞了龙楼凤阁,只守着我这蜗庐。我甘心儿追四皓,回首也叹三闾。(萧相云)老司徒,你见我门排画戟,户列椒图,可不好那。(正末唱)谁待要你这门排双画戟,户列八椒图!(樊哙云)丞相,我说道不要请他,他又不会主张。这桩事毕竟怎了也?(萧相云)樊将军且慢者,等司徒回去了再做计较。(正末云)老丞相勿罪。老夫如今就向山中修行办道去也。(唱)

    【赚煞尾】我如今跳出是非场,抹下了这功劳簿。只待要修仙辟谷,倒是俺散袒逍遥一愿足。再休提玉带金鱼,细踌躇、究竟何如,只俺可不诫前车与后车。眼见的三齐王受屈,因此上子房公归去,一任那太平天子百灵扶。(下)

    (樊哙云)丞相,论小官说呵,可便差人去,则说天子要游云梦山,特取韩信还朝,权为留守。我料韩信乃贪利之人,见诏书必然入朝。那时夺了三齐王印信,将他拿下杀了,怕他有本事会飞上天去!(萧相云)此计甚妙。我来日见了天子。就差一使命诏取韩信回朝。那时妆诬他一个谋反情由,坐下十恶大罪,将他杀了,是我之愿也。(诗云)举荐登坛立汉朝,兵权太重恐难销。(樊哙诗云)定计翦除无后患,方信萧何智量高。(同下)


    第二折

    (外扮韩信领卒子上,诗云)一自登坛领大兵,兴刘灭项显威名。当初不解提牌职,谁助高皇定太平。某姓韩名信,淮阴下湘人也。初投项王麾下,为提牌执戟郎。后蒙萧何举荐,汉王筑起高台,拜某为帅。兴刘破楚。立下十大功劳。如今天子要游云梦山,取某还朝,权为留守。某手下蒯文通广有机谋,不免请他来商议此事。令人,请将蒯文通来者。(卒子云)蒯文通,元帅有请。(正末扮蒯文通上,云)某姓蒯名彻,字文通。今在韩元帅门下为辩士。元帅相请,不知有甚事,须索走一遭去。令人,报复去,道有蒯文通来了也。(卒子云)报的元帅得知,有蒯文通来了也。(韩信云)着他过来。(卒子云)着过去。(见科,正末云)元帅呼唤蒯彻,为着何事?(韩信云)蒯彻,请你来不为别事。有萧何遣使来,传下诏书一道。说圣人要游云梦山,宣某入朝留守。请你来商议,还是去的好?不去的好?(正末云)元帅不可去。记当日亡秦之后,楚汉争锋,专为雌雄未定,元帅威名无敌,灭楚兴刘,立起汉朝社稷,加元帅三齐王之职。见今军权在手,古人有云:"勇略震主者身危,功盖天下者不赏。"正此之谓也。元帅这一去,必受其祸,愿元帅思之。(唱)

    【中吕】【粉蝶儿】当初你假镇三齐,他拜真王也非实意。不甫能定江山拱手垂衣,投至得国无争,家无讼,端的是非同容易!今日个万国来仪,见你握兵权便生疑忌。

    【醉春风】没来由平净了楚干戈,扶持了汉社稷。(韩信云)想某费了多少力气。方才灭的那西楚霸王。扶助圣人,平定天下,圣人岂有负了我的?我便走一遭去,怕做甚么!(正末唱)常言道"太平不用旧将军",可怎生参不透这个理、理!(云)元帅,我想你立下这等大功劳,今日被他疑忌,则不如纳下朝章,趁一带青山,逍遥散诞,可不好也。(唱)你便不能卸职休官,也须要思前算后,做一个保身长计。(韩信云)蒯彻,想某南征北讨。东荡西除,立下十大功劳,料的圣人怎好便负了我也?(正末云)元帅,不可去。若去呵,必受其祸。(韩信云)删彻,你差矣!俺想圣人平日解衣衣我,推食食我。这许多好意。难道今日便负了我?必无此理。(正末云)元帅若依我呵,万无一失。(唱)

    【上小楼】你去后多凶少吉,干这般尽忠竭力。(带云)岂不闻古人有云:(唱)威而不猛,高而不危,满而不溢。你休性执,劝不的,还待要争名夺利,(带云)若不依蒯彻之言呵,(唱)管送的你死无葬身之地。(云)元帅,我劝你只不如学那范蠡、张良,早弃官而去,倒落的个远害全身也。(韩信云)蒯彻,你差矣。想为官的前呼后拥,衣轻乘肥,有多少荣耀。平白地可倒修行办道,餐松啖柏,革履麻绦,受这等苦来!(正末做笑科,云)元帅,你道这两个人埋名隐迹,却是为何?(唱)

    【幺篇】那一个霸越的有计策,一个兴汉的好事绩。他为甚么远着红尘,守着青山,挨着黄齑。也只是养道德,躲是非,别无主意。(带云)我今日劝你,也不为别来。(唱)我则怕你祸临头急难涌退。(韩信云)蒯彻,我此去料无甚事,你但放心者。(正末云)元帅,不是我蒯彻阻当你,千万不可去。若不听蒯彻之言,我家有老母,即日须当拜辞元帅,回家侍养母亲去也。(韩信云)蒯彻,你放心。我见了圣人,不久也就回来,你怎便要辞了我去?(正末云)既然如此,你主意要去。令人与我将的那纸钱水饭过来。(卒子云)理会的。(卒子拿纸钱水饭当面前祭科)(正末唱)

    【快活三】我为甚的瀽一碗浆饭水,烧一陌纸钱灰?则为咱行军数载不相离,曾与你刎颈为交契。(韩信云)蒯文通,你敢风了?你怎生将纸钱水饭在我根前烧泼,可是为何?(正末唱)

    【朝天子】我说知就里。想蒯彻也无他意,趁着你在日浇奠理当宜,若死了空迎祭。(云)元帅,你比那两个人如何?(韩信云)可是那两个人?(正末唱)我想那雍齿合诛,丁公无罪。汉萧何忒下的,救他出井底,倒将他斩讫。那的也须放着傍州例。(韩信云)蒯彻,你且回去。某只明日领了数百个军卒,入朝见圣人去来。(正末云)元帅,你若到其间,休说我蒯文通不劝你来。(唱)

    【耍孩儿】今日个萧何反问施谋智,黑洞洞不知一个的实。若将军一脚到京畿,但踏着消息儿你可也便身亏。他安排着香饵把鳌龟钓,准备着窝弓将虎豹射。咱人泰极多生否,(韩信云)圣人要游云梦山去,宣某为留守哩。(正末唱)再休想吉祥如意,多管是你恶限临逼。

    (韩信云)蒯彻,你但放心者,我见了圣人,自有主意也。(正末唱)

    【煞尾】我如今、我如今难劝你、难劝你,再休想驱兵领将元戎职,少不的做个背井离乡横死鬼。(下)

    (韩信云)蒯彻去了也。想某驱兵领将,卧雪眠霜,立起这等江山,料着无事。随从的人,跟着我星夜临朝见圣人走一遭去来。(下)


    第三折

    (萧相领祗候上,云)小官萧何。自从与樊哙商议那韩信之事,不想差一使去,果然赚的韩信回朝,将他斩了。只是他手下有一蒯彻,闻知他屡劝韩信,不要灭楚,与俺家三分天下。近日又劝韩信不要入朝,好生无礼。本待拿将此人,一并杀坏。争奈他已自风魔了,未审虚实如何。早间奏知圣人,差一使臣智赚此人去。想来蒯彻是个辩士,别人也去不的,则除是随何,从来机谋智量,朝中无比。到那里若是真风魔便罢,若不是风魔,必然赚得将来,小官自有个区处。令人,与我请将随何来者。(祗侯云)理会的。随大夫安在?丞相爷有请。(外扮随何上,诗云)曾为君王使九江,立教英布早归降。汉朝若问能言士,只有随何一个更无双。小官随何是也。有萧丞相来请,不知为着甚事,须索走一遭去。可早来到也。令人,报复去,道有随何在于门首。(祗候云)报的丞相爷得知,有随何来了也。(萧相云)道有请。(祗候云)请进。(见科)(随何云)丞相今日唤小官来,有何事干?(萧相云)随大夫,请你来不为别事,今有韩信已被某家着人赚的来,将他斩了。他手下有一辩士,乃蒯文通。此人与韩信最是契交,必须一并杀坏,方才剪草除根。但闻的此人已自风魔了,未审虚实,则除是你走一遭去。若赚得此人来,圣人自有加官赐赏。(随何云)丞相有命,小官不敢推辞。只今日便往齐国走一遭去也。(诗云)丞相神谋不可当,赚他韩信也身亡。(萧相诗云)虽然蒯彻多机变,且看随何做一场。(同下)(俫儿上,云)咱每看风子耍子去来。(正末妆风子上,云)着我做女婿去来,俺家里等着做筵席哩。(唱)

    【越调】【斗鹌鹑】每日点火般调和,使孟婆说合,拟着蚕姑姑为媒,待教狠妈妈嫁我。休笑我面色腌臜,形容儿猥缩。木鞋子踏做粉滥,铁单裤倒做墨褐。我将这瓦腿绷牢拴,磁头巾再裹。

    【紫花序儿】穿上这沙鱼皮袄子,系着这白象牙绦儿,提着这繐甸子包合。俺丈人是土地,姑夫是阎罗,姐姐是月里嫦娥,俺爷是显道神,俺娘是个木伴哥。(俫儿推正末跌科)(正末唱)这厮推我一个敦坐,(俫儿云)你敢告我去么?(正末唱)告与俺那元始天尊,(俫儿云)那个是证见?(正末唱)更和那炽盛光佛。(俫儿云)你看这个真是风子。(正末唱)

    【小桃红】哎,你这些小儿每街上闹镬铎,则愿的碾得娘没一个。赶着我后巷前街打踅磨,我也不是善婆婆。我将怀中干饼频频摸,我与那相识每会合,宾朋每同坐,都是些羊弟兄狗哥哥。(赶俫儿下)(云)天色晚了也,且回羊圈中歇息咱。(做到圈中,作悲科)(云)元帅也,(唱)

    【金蕉叶】则落你好似披麻救火,蒯彻也不似那般人随风倒舵。事冗也辞身涌脱,今日个慌顿断名缰利锁。

    (随何上,云),小官随何,自到于此处,寻着煎文通。小官跟随数日,观此人形容相貌,不是个风的。天色己晚了也,见此人往羊圈中去了,我是听他说甚么来。(正末云)碧天如水,兀的天河里星,天河外星,月色射天。不免作歌一首。(歌云)形骸土木心无奈,就中消息谁能解?忠言反作目前忧,佯狂暂躲身边害。笑韩信为元帅,伤心枉立功劳大。野兽尽时猎狗烹,敌国破后谋臣坏。觑咸阳,天一带,乾象分明见兴败。文星朗朗自高悬,武星落落今何在?(随何云)我是识破此人咱。(见科云)蒯文通,可不道你风魔了也。(正末唱)

    【鬼三台】夜深也咱独坐,谁想道人瞧破,呀,早将我这佯狂败脱。(随何云)蒯文通,你有诳君之罪。圣人宣你入朝,你不合诈妆风魔也。(正末唱)便死后待如何,我舍不的兰堂画阁,任从他利名相定夺。我死呵一任入鼎镬,你、你、你,休则管掀扬也波搬唆。(随何云)奉萧丞相的言语,着我来请你入朝。到来日便索和俺同行也。(正末唱)

    【调笑令】他、他、他,做事儿太过,谁免的没风波,呀,常言道点点还来入旧窝。俺想着大梁王破楚功劳大,更和那九江王十分的骁果。也全亏杀俺韩元帅智量多,端的是那一个替你扫荡干戈。

    【秃厮儿】我为甚的呆邓邓把衣裳袒裸,乱蓬蓬把鬓发婆娑。白日里叫吖吖信口自嘲歌,到晚来向羊圈里且存活、消磨。

    【圣药王】你待胡扯撮、强领掇,道俺蒯文通故意作风魔。须不是我忒口多、忒意多,也只为谁人立起这山河,怎做一枕梦南柯!

    【收尾】想着他开疆展土将君王佐,这的是收园结果。当日个未央宫枉图了他,今日个汉萧何又觑着我。(下)

    (随何云)蒯文通去了也。谁想此人假妆风魔,被小官聊施计策,早认破此人。到来日小官不敢久停久住,便索回丞相话去也。(诗云)则因他曾与韩侯为故友,以此上暗遣随何来辨剖。那里也恶人自有恶人磨,这的是强中更遇强中手。(下)


    第四折

    (萧相同樊哙领祗候上)(萧相云)小官萧何是也。自从随何去赚蒯文通,不想此人是假妆的风魔。闻知随何同他来了,只等此人来,设下油镬,将此人烹了,永除后患。樊将军,俺汉朝大臣,还有那几位未来哩?(樊哙云)丞相,有平阳侯曹参、安国侯王陵,尚未见来。(萧相云)既然他二位未来,令人,与我请将曹参、王陵来者。(祗候云)理会的。(外扮曹参、王陵上)(曹参诗云)一心坚意只扶刘,太平天子富春秋。只因汗马功劳大,封做平阳万户侯。小官曹参,乃沛县人也。这位将军是安国侯王陵,与小官自幼同里,后来同辅汉天子,拜将封侯。有萧丞相将韩信赚来斩了,今在相府聚俺众官。商议其事。令人,报复去,道有曹参、王陵来了也。(祗候云)报的丞相爷得知。有曹参、王陵在于门首。(萧相云)道有请。(见科)(曹参云)丞相。今日聚俺众官,为着何事?(萧相云)列位大人不知,那韩信已经赚的来,将他斩了。尚有辩士蒯文通,在他麾下,此人与韩信是一个人相好的,若不取他来一并杀坏了,久后必然为患。今差随何赚的蒯文通到此。这是剪草除根,为国家万全之虑,须不走老夫故意的要残害忠良。列位大人以为如何?(众云)老丞相见的是。(萧相云)令人,与我唤将随何来者。(祗候云)理会的。(随何上,云)小官随何是也。自从见了蒯文通,谁想此人是假风魔,被我赚的他来了。丞相呼唤,须索走一遭去。令人,报复去,道有随何来了也。(祗候云)报的丞相爷得知,有随何来了也。(萧相云)道有请。(祗候云)请进,(见科)(随何云)丞相。小官赚的蒯彻来了也。(萧相云)令人,与我将蒯彻揣近前来。(祗候云)理会的。(正末云)小官蒯彻,今日到来。眼见的无那活的人也呵。(唱)

    【双调】【新水令】我想那辞朝归去汉张良,早赚的个韩元帅一时身丧。苦也波擎天白玉柱,痛也波架海紫金梁。那些个展土开疆,生扭做歹勾当。(云)令人,报复去。道有蒯彻在于门首。(祗候报科,云)有蒯彻在于门首。(萧相云)着他过来。(祗候云)着过去。(见科)(正末假意跳油镬科)(萧相云)住!住!住!蒯文通,你为何不言不语,便往油镬中跳去?这等不怕死那!(樊哙云)此人不可问他,若问呵必然要下说词也。(正末云)自如蒯彻有罪。岂望生乎?(萧相云)当初韩信是你教唆他来?(正末云)是蒯彻教唆他来。(萧相云)现有汉天子在上,你不肯辅佐,倒去顺那韩信。(正末云)丞相你岂不知。桀犬吠尧,尧非不仁,犬固吠非其主也。当那一日我蒯彻则知有韩信,不知有甚么汉天子。吾受韩信衣食。岂不要知恩报恩乎?(萧相云)想韩信才定三齐,便请做假王以镇之。这明明有反叛之意,理当斩首。(正末云)嗨!丞相说那里话,我想汉天子所以得天下,是靠着谁来?运筹决策,多赖张良;战胜攻取,多赖俺韩元帅。如今闲的闲了,斩的斩了,岂不理当!(唱)

    【驻马听】那张良治国安邦。扶的汉主登基霸主亡。韩信他驱兵领将。直会的真龙出世假龙藏。杀得个满身鲜血卧沙场,才博的这一方金印来收掌。你、你、你,今日也理当,怕不做凤凰飞在梧桐上。(萧相云)想当初主公起兵汉中,多亏了众位功臣,也不专靠那韩信一人之力。(正末云)我想楚汉争锋,鸿沟为界。那时节俺韩元帅投楚则楚胜,投汉则汉胜。天下之势,决于一人。我因此屡屡劝韩元帅留下项王,决个鼎足三分之计。怎当他不信忠言,致令身遭白刃。屈死了盖世英雄,岂不可惜!丞相,只你当初也曾保举他来,成也是你,败也是你。我蒯彻做不得反面的人,惟有一死,可报韩元帅于地下。(做跳科)(萧相云)令人,且与我挡住者。(樊哙云)蒯文通,韩信说是你搬调他来,你正是个通同谋反的人,当得认罪。(萧相云)樊将军,你说的是。想他在韩信手下为辩士。正是他心腹之人。律法有云:"一人造反,九族全诛",何况他是通同谋反的。今日便将他油锅烹了,也不为枉。(正末云)丞相,我想汉王在南郑之时,雄兵骁将,莫知其数,然没一个能敌项王者。后来得了韩信,筑起三丈高台,拜他为帅,杀得项王不渡乌江,自刎而死。如今天下太平,更要韩信做甚么?斩便斩了,不为妨害。且韩信负着十罪,丞相可也得知么?(樊哙云)你说屈杀了韩信,可又有十罪?休说十罪,则一桩罪过,也就该死无葬身之地。(萧相云)蒯文通,既是韩信有十罪,你对着这众巨宰根前,试说一遍咱。(正末云)一不合明修栈道,暗度陈仓;二不合击杀章邯等三秦王,取了关中之地;三不合涉西河,虏魏王豹;四不合渡井陉,杀陈馀并赵王歇;五不合擒夏悦,斩张仝;六不合袭破齐历下军,击走田横;七不合夜堰淮河,斩周兰龙且二大将;八不合广武山小会垓;九不合九里山十面埋伏;十不合追项王阴陵道上,逼他乌江自刎。这的便是韩信十罪。(萧相叹介云)此十件乃是韩信之功,怎么倒是罪来?(正末云)丞相,韩信不只十罪,更有三愚。(萧相云)又有那三愚?(正末云)韩信收燕赵破三齐,有精兵四十万,恁时不反,如今乃反,是一愚也。汉王驾出城皋,韩信在修武,统大将二百余员,雄兵八十万,恁时不反,如今乃反,是二愚也。韩信九里山前大会垓,兵权百万,皆归掌握,恁时不反,如今乃反。是三愚也。韩信负着十罪,又有此三愚,岂不自取其祸?今日油烹蒯彻,正所谓兔死狐悲,芝焚蕙叹。请丞相自思之。(萧相同众悲科)(樊哙云)这一会儿连我也伤感起来了。(正末唱)

    【乔牌儿】众公卿多感伤,诸文武尽悲怆。连那汉萧何泪滴在罗袍上,你正是死了也空念想。

    【挂玉钩】想起那韩元帅葫芦提斩在法场,将功劳簿都做招伏状。恰便似哑双倾杯反受殃,枉了这五年间把烟尘荡。才博的个三齐王。又不得终身享。哎!谁知你这宰相厅前,倒做了闹市云阳。(曹参云)嗨,丞相,想韩信立下如此功劳,也不当就将他杀坏了也。(萧相云)可知道韩信是屈死了的。但死者不能复生,我如今便要救他,事已无及。如之奈何?(正末做笑科,唱)

    【雁儿落】笑杀我蒯文通舌辨强,怎出的你萧丞相机谋广。要诛的便着刀下诛,要向的便把心儿向。

    【得胜令】呀,畅好是没算计的汉贤良,左使着这一片狠心肠。早知道屈死了韩元帅,何不还留他楚霸王。图甚么风光,待气昂昂端坐在中军帐;只不如守着农庄,倒也稳拍拍常为田舍郎。

    (萧相云)既然韩信死了也,众位将军到来日跟着小官入朝,同见圣人,备说因由,将韩信墓顶上封还原爵,就与蒯文通加官赐赏。(正末唱)

    【沽美酒】兀的不是狡兔死走狗僵,高鸟尽劲弓藏,也枉了你荐举他来这一场。把当日个筑台拜将,到今日又待要筑坟堂。

    【太平令】便做有春秋祭飨,也济不得他九泉下魂魄凄凉。倒不如早将我油烹火葬,好和他死生厮傍。我可也不慌,不忙,还含笑的就亡,呀,这便算做你加官赐赏。

    (外扮黄门引校尉捧冠带黄金上,云)小官黄门是也。因萧何暗地设计,斩了韩信,又要将蒯彻烹入九鼎油镬。圣人已知,着小官赦免蒯彻之罪。可早来到也。令人,报复去,有圣旨来了也。(祗候云)报的丞相爷得知,有黄门官来了也。(萧相云)道有请。(进见科)(黄门云)您众位将军俱望阙跪者,听圣人的命。(诏云)朕提三尺起丰沛,不五年间尽取诸侯王,追杀项羽,奄有天下。此非一人之能,皆韩信之力也。朕以谬听人言,将为叛逆,遂令未央钟室,冤血尚存,朕实愍焉。兹特还其封爵,令有司立墓祭祀。蒯彻本以口舌从事,与武涉同时。为主其心,吠尧何罪。甘赴鼎镬,视死如饴,诚壮士也。可免其死,仍授京兆一官,黄金千两。呜呼,生而有功,死犹图报,言如可用,罪且不遗。庶见我国家赏罚之公。无替朕命,故敕。(正末同众谢恩科)(唱)

    【鸳鸯煞】若是汉天子早把书明降,韩元帅免受人诬罔。可不的带砺河山,盟言无恙。我蒯彻也妆甚么风魔,使甚么伎俩。(还冠带科,唱)这冠带呵添不得我荣光!(还黄金科唱)这金呵铸不得他黄金像!只要你个萧丞相自去思量,怎生的屈杀了什大功臣被万民讲!

    (萧相云)蒯文通,这冠带黄金是圣人赐你的,你怎生还了我?道不得个违宣抗敕么!(词云)只为那韩元帅辛苦功高,灭西楚扶立刘朝,首赐与三齐玉印,专征伐白钺黄旄。萧丞相尽忠报主,防后患设计潜消。假巡游召还留守,云阳市屈陷餐刀。今日个备陈冤枉,悔罪了汉国臣僚。圣天子亦为心动,堪怜悯鸟尽弓弢。想当初筑台拜将,忍教他死后无聊。墓顶上封还原爵,更春秋祭祀东郊。连蒯彻加官赐赏,总之是一体酬劳。显见得皇恩不滥,同瞻仰天日非遥。

    题目萧何害功臣韩信

    正名随何赚风魔蒯通

    2021-10-06
  • 博浪沙

    一击车中胆气豪,祖龙社稷已惊摇;
    如何十二金人外,犹有人间铁未销?

    2021-09-25
  • 【仙吕】翠裙腰缠令

    元代 · 吕止庵
    【翠裙腰】老来多病逢秋验,便觉嫩凉添,懒摇纨扇闲纹簟。卷朱帘,晚妆楼外月纤纤。

    【金盏儿】更西风酽,微云敛。黄昏即渐,暑气消沛。阴晴乍闪,冰魂尚潜。指甲痕芽天生堑,双帘,又传宫样印眉尖。

    【元和令】素娥公案严,牛女分缘俭。苍虬钩玉控雕檐,翠屏人半掩。彩鸾收镜入妆奁,霓裳谁再拈?

    【赚尾】昂藏醉脸,桂香襟袖沾。花下心无慊,樽前兴未厌。钓银蟾,瑶台独占,立金梯长笑一掀髯。

    2021-09-18
  • 杂剧·东堂老劝破家子弟

    元代 · 秦简夫

    楔子

    (冲末扮赵国器扶病引净扬州奴、旦儿翠哥上)(赵国器云)老夫姓赵,名国器,祖贯东平府人氏。因做商贾,到此扬州东门里牌楼巷居住。嫡亲的四口儿家属:浑家李氏,不幸早年下世;所生一子,指这郡号为名,就唤做扬州奴;娶的媳妇儿,也姓李,是李节使的女孩儿,名唤翠哥,自娶到老夫家中,这孩儿里言不出,外言不入,甚是贤达。想老夫幼年间做商贾,早起晚眠,积儹成这个家业。指望这孩儿久远营运。不想他成人已来,与他娶妻之后,只伴着那一伙狂朋怪友,饮酒非为,吃穿衣饭,不着家业,老夫耳闻目睹,非止一端;因而忧闷成疾,昼夜无眠;眼见的觑天远,入地近,无那活的人也。老夫一死之后,这孩儿必败我家,枉惹后人谈论。我这东邻有一居上,姓李名实,字茂卿。此人平昔与人寡合,有古君子之风,人皆呼为东堂老子;和老夫结交甚厚,他小老夫两岁,我为兄,他为弟,结交三十载,并无离间之语。又有一件,茂卿妻恰好与老夫同姓,老夫妻与茂卿同姓,所以亲家往来,胜如骨肉。我如今请过他来,将这托孤的事,要他替我分忧;未知肯否何如?扬州奴那里?<扬州奴应科,云)你唤我怎么?老人家,你那病症,则管里叫人的小名儿,各人也有几岁年纪,这般叫,可不折了你?(赵国器云)你去请李家叔叔来,我有说的话。(扬州奴云)知道。下次小的每,隔壁请东堂老叔叔来。(赵国器云)我着你去。(扬州奴云)着我去,则隔的一重壁,直起动我走这遭儿!(赵国器云)你怎生又使别人去?(扬州奴云)我去,我去,你休闹。下次小的每,革皮马!(赵国器云)只隔的个壁儿,怎要骑马去?(扬州奴云)也着你做我的爹哩!你偏不知我的性儿,上茅厕去也骑马哩。(赵国器云)你看这厮!(扬州奴云)我去,我去,又是我气着你也!出的这门来,这里也无人,这个是我的父亲,他不曾说一句话,我直挺的他脚稍天;这隔壁东堂老叔叔,他和我是各白世人,他不曾见我便罢,他见了我呵,他叫我一声扬州奴,哎哟!吓得我丧胆亡魂,不知怎生的是这等怕他!说话之间,早到他家门首。(做咳嗽科)叔叔在家么?(正末扮东堂老上,云)门首是谁唤门?(扬州奴云)是你孩儿扬州奴。(正末云)你来怎么?(扬州奴云父亲着扬州奴请叔叔,不知有甚事。(正末云)你先去。我就来了。(扬州奴云)我也巴不得先去。自在些儿。(下)(正末云)老夫姓李名实.字茂卿,今年五十八岁。本贯东平府人氏,因做买卖.流落在扬州东门里牌楼巷居住。老夫幼年也曾看几行经书,自号东堂居士;如今老了,人就叫我做东堂老子。我西家赵国器。比老夫长二岁?
    峭纾滞髟⒃诖耍幌蛲彝础R丫嘣亍=照孕秩酒浼膊。恢猩跏拢叛镏菖辞胛遥『靡惨ヌ酵T缫牙吹矫攀住Q镏菖惚ㄓ敫盖字馈K滴业搅艘病?扬州奴做报科,云)请的李家叔叔,在门首哩。(赵国器云)道有请。(正末做见科,云)老兄染病,小弟连日穷忙,有失探望.勿罪勿罪。(赵国器云)请坐。(正末云)老兄病体如何?(赵国器云)老夫这病,则有添,无有减,眼见的无那活的人也。(正末云)曾请良医来医治也不曾?(赵国器云)嗨!老夫不曾延医。居士与老夫最是契厚,请猜我这病症咱。(正末云)老兄着小弟猜这病症.莫不是害风寒暑湿么?(赵国器云)不是。(正末云)莫不是为饥饱劳逸么?(赵国器云)也不是。(正末云)莫不是为些忧愁思虑么?(赵国器云)哎哟!这才叫做知心之友。我这病,正从忧愁思虑得来的。(正末云)老兄差矣,你负郭有田千顷,城中有油磨坊,解典库,有儿有妇,是扬州点一点二的财主;有甚么不足,索这般深思远虑那?(赵国器云)嗨!居士不知。正为不肖子扬州奴,自成人已来,与他娶妻之后,他合着那伙狂朋怪友,饮酒非为,日后必然败我家业。因此上忧懑成病,岂是良医调治得的?(正末云)老兄过虑,岂不闻邵尧夫戒子伯温曰:"我欲教汝为大贤,未知天意肯从否?""父没观其志,父没观其行。"父母与子孙成家立计,是父母尽己之心;久以后成人不成人,是在于他,父母怎管的他到底。老元这般焦心苦思。也是干落得的。(赵国器云)虽然如此,莫说父子之情,不能割舍;老夫一生辛勤,挣这铜斗儿家计,等他这般废败,便死在九泉,也不瞑目.今日请居上来,别无可嘱,欲将托孤一事,专靠在居士身上,照顾这不肖,免至流落;老夫衔环结草之报,断不敢忘。(正末起身科,云)老兄重托,本不敢辞。但一者老兄寿算绵远;二者小弟才德俱薄,又非服制之亲,扬州奴未必肯听教训;三者老兄家缘饶富,"瓜田不纳履,李下不整冠"。请老兄另托高贤,小弟告回。(赵国器云)扬州奴,当住叔叔咱!居士何故推托如此?岂不闻:"可以托六尺之孤.可以寄百里之命"。老夫与居士通家往来,三十余年,情同胶漆,分若陈雪,今病势如此,命在须臾,料居士素德雅望,必能不负所请,故敢托妻寄子。居士!你平日这许多慷慨气节,都归何处,道不的个"见义不为,无勇也"!(做跪。正末回跪科,云)呀!老兄,怎便下如此重礼!则是小弟承当不起。老兄请起,小弟仍允便了。(赵国器云)扬州奴,抬过桌儿来者。(扬州奴云)下次小的每,掇一张桌儿过来着。(赵
    国器云)我使你,你可使别人!(扬州奴云)我掇,我掇!你这一伙弟子孩儿们,紧关里叫个使使。都走得无一个。这老儿若有些好歹,都是我手下卖了的。(做掇桌儿科,云)哎哟!我长了三十岁,几曾掇桌儿,偏生的偌大沉重。(做放桌儿科)(赵国器云)将过纸墨笔砚来。(扬州奴云)纸墨笔砚在此。(赵国器做写科,云)这张文书我已写了,我就画个宇。扬州奴,你近前来。这纸上.你与我正点背画个字者。(扬州奴云)你着我正点背画,我又无罪过,正不知写着甚么来。两手搦得紧紧的,怕我偷吃了!(做画字科,云)字也画了,你敢待卖我么?(正末云)你父亲则不待要卖了你待怎生?(赵国器云)这张文书,请居士收执者。(又跪)(正末收科)(赵国器云)扬州奴,请你叔叔坐下者。就唤你媳妇出来.(扬州奴云)叔叔观坐着哩,大嫂,你出来。(旦儿上科)(赵国器云)扬州奴,你和媳妇儿拜你叔父八拜(扬州奴云)着我拜,又不是冬年节下,拜甚么?(正未云)扬州奴,我和你争拜那?(扬州奴云)叔叔休道着我拜八拜,终日见叔叔拜。有甚么多了处?(旦儿云)只依着父亲,拜叔叔咱。(扬州奴云)闭了嘴,没你说的话!靠后!咱拜!咱拜!(做拜科,云)一拜权为八拜。(起身做整衣科,云)叔叔,家里婶子好么?(正末怒科,云)口退!(扬州奴云)这老子越狠了也。(正末云)扬州奴,你父亲是甚么病?(扬州奴云)您孩儿不知道。(正末云)噤声!你父亲病及半年,你襕地不知道,你岂不知父病子当主之?(扬州奴云)叔叔息怒,父亲的症侯,您孩儿待说不知来。可怎么不知;待说知道来,可也忖量不定。只见他坐了睡。睡了坐,敢是久活动些。(正末云)扬州奴,你父亲立与我的文书上。写着的甚么哩?(扬州奴云)您孩儿不知。(正末云)你既不知,你可怎生正点背画字来?(扬州奴云)父亲着您孩儿画,您孩儿不敢不画。(正末云)既是不知,你两口儿近前来,听我说与你。想你父亲生下你来,长立成人,娶妻之后,你伴着狂朋怪友,饮酒非为,不务家业,忧而成病。文书上写着道:"扬州奴所行之事,不曾禀问叔父李茂卿,不许行。假若不依叔父教训,打死勿论。"(扬州奴做打悲科,云)父亲,你好下的也,怎生着人打死我那!(赵国器云)儿也,也是我出于无奈。(正末云)老兄免忧虑,扬州奴断然也不敢了也。(唱)

    【仙吕】【赏花时】为儿女担优鬓已丝,为家资身亡心未死,将这把业骨头常好是费神思。既老兄托妻也那寄子,(带云)老兄免忧虑。(唱)我着你终有个称心时。(下)

    (扬州做扶赵国器科,云)大嫂,这一会儿父亲面色不好,扶着后堂中去。父亲,你精细打着。(赵国器云)扬州,你如今已成人长大,管领家私,照觑家小,省使俭用。我眼见的无活的人也。(诗云)只为生儿性太庸,日夜忧愁一命终;若要趋庭承教训,则除梦里再相逢。(同下)


    第一折

    (丑扮卖茶上,诗云)茶迎三岛客,汤送五湖宾;不将可口味,难近使钱人。小可是卖茶的。今日烧得这镟锅儿热了,看有甚么人来。(净扮柳隆卿、胡子传上)(柳隆卿诗云)不养蚕桑不种田,全凭马扁度流年。(胡子传诗云)为甚侵晨奔到晚,几个忙忙少我钱。(柳隆卿云)自家柳隆卿,兄弟胡子传。我两个不会做甚么营生买卖,全凭这张嘴抹过日子。在城有一个赵小哥扬州奴,自从和俺两个拜为兄弟,他的勾当,都凭我两个,他无我两个,茶也不吃,饭也不吃。俺两个若不是他呵,也都是饿死的。(胡子传云)哥,则我老婆的裤子,也是他的;哥的网儿,也是他的。(柳隆卿云)哎哟!坏了我的头也。(胡子传云)哥,我们两个吃穿衣饭,那一件儿不是他的。我这几日不曾见他,就弄得我手里都焦干了。哥,咱茶房里寻他去,若寻见他,酒也有,肉也有。吃不了的,还包了家去,与我浑家吃哩。(柳隆卿做见卖茶的科,云)兄弟说得是。卖茶的,赵小哥曾来么?(卖茶云)赵小哥不曾来哩。(柳隆卿云)你与我看着。等他来时,对俺两个说。俺两个且不吃茶哩。(卖茶云)理会的。赵小哥早来了。(扬州奴上,诗云)四肢八脉则带俏,五脏六腑却无寸。村入骨头挑不出,俏从胎里带将来。自家扬州奴的便是。人口顺多唤我做赵小哥。自从我父亲亡化了,过日月好疾也.可早十年光景。把那家缘过活,金银珠翠,古董玩器,田产物业,孽畜牛羊,油磨房,解典库,丫鬟奴仆,典尽卖绝,都使得无了也。我平日间使惯了的手,吃惯了的口,一二日不使得几十个银子呵,也过不去。我结交了两个兄弟,一个是柳隆卿,一个是胡子传,他两个是我的心腹朋友,我一句话还不曾说出来,他早知道,都是提着头便知尾的,着我怎么不敬他。我父亲说的,我到底不依。但他两个说的,合着我的心,趁着我的意,恰便经也似听他。这两日不见他,平日里则在那茶房里厮等,我如今到茶房里问一声去。(做见科)(卖茶云)赵小哥,你来了也,有人在茶房里坐着,正等你来哩。二位,赵小哥来了也。(胡子传云)来了来了,我和你一个做好,一个做歹,你出去。(柳隆卿云)兄弟。你出去。(胡子传云)哥,你出去。(柳隆卿做见科,云)哥,你在那里来,俺等了你一早起了。(扬州奴云)哥,这两日你也不来望我一眼。(柳隆卿云)胡子传也在这里。(扬州奴云)我自过去。(见科,云)哥,唱喏咱。(胡子传不采科)(柳隆卿云)小哥来了。(胡子传云)那个小哥?(柳隆卿云)赵小哥。(胡子传云)他老子在那里做官来?他也是小哥!诈官的该徒,我根前歪充,叫总甲来,绑了这弟子孩儿。(扬州
    奴云)好没分晓,敢是吃早酒来。(柳隆卿云)俺等了一早起,没有吃饭哩。(扬州奴云)不曾吃饭哩,你可不早说,谁是你肚里蚘虫。与你一个银子,自家买饭吃去。(做与砌末科)(胡子传云)看茶与小哥吃。你可这般嫩,就当不得了。(扬州奴云)哥,不是我嫩,还是你的脸皮忒老了些。(柳隆卿云)这里有一门亲事,俺要作成你。(扬州奴云)哥,感承你两个的好意。我如今不比往日,把那家缘过活,都做筛子喂驴,漏豆了。止则有这两件儿衣服,妆点着门面,我强做人哩,你作成别人去罢。(胡子传云)我说来么,你可不依我,这死狗扶不上墙的。(扬州奴云)哥,不是扶不上,我腰里货不硬挣哩。(柳隆卿云)呸!你说你无钱,那一所房子,是披着天王甲,换不得钱的?(扬州奴云)哎哟!你那里是我兄弟,你就是我老子,紧关里谁肯提我这一句。是阿!我无钱使,卖房子便有钱使。哥,则一件,这房子,我父亲在时只番番瓦,就使了一百锭。如今谁肯出这般大价钱。(胡子传云)当要一千锭,只要五百锭;当要五百锭,则要二百五十绽。人都抢着买了。(扬州奴云)说的是。当要一千锭,则要五百锭;当要五百绽,则要二百五十锭。人都抢着买,可不磨扇坠着手哩。哥也,则一件。争奈隔壁李家叔叔有些难说话。成不得!成不得!(胡子传云)李家叔叔不肯呵,胁肢里扎上一指头便了。(扬州奴云)是阿,他不肯,胁肢里扎上一指头便了。如今便卖这房子,也要个起功局、立帐子的人。(柳隆卿云)我便起功局。(胡子传云)我便立帐子。(扬州奴云)哦!你起功局,你立帐子。卖了房子,我可在那里住?(柳隆卿云)我家里有一个破驴棚。(扬州奴云)你家里有个破驴棚,但得不漏,潜下身子,便也罢。可把甚么做饭吃?(胡子传云)我家里有一个破沙锅,两个破碗,和两双折箸,我都送与你,尽勾了你的也。(扬州奴云)好弟兄,这房子当要一千锭,则要五百锭;当要五百锭,则要二百五十锭。人见价钱少,就都抢着买。李家叔叔不肯呵,胁肢里扎他一指头便了。你替我立帐子,你替我起功局。你家有间破驴棚,你家有个破沙锅,你家有两个破碗,两双折箸,我尽勾受用快活。不着你两个歹弟子孩儿,也送不了我的命。(同下)(正未同卜儿、小末尼上)(正末云)老夫李茂卿的便是。不想我老友直如此先见,道:"我死之后,不肖子必败吾家。"今日果应其言。恋酒迷花,无数年光景,家业一扫无遗。便好道知子莫过父,信有之也。(唱)

    【仙吕】【点绛唇】原是祖父的窠巢,谁承望子孙不肖,剔腾了。想着这半世勤劳,也枉做下千年调。

    【混江龙】我劝咱人便休生奸狡,则恐怕命中无福也难消。大古来前生注定,谁许你今世贪饕,那一个积趱的运穷呵君子拙。那一个享用的家富也小儿骄。(带云)我想这钱财,也非容易博来的。也非容易博来的。(唱)作买卖,,恣虚嚣;开田地,广锄刨;断河泊,截渔樵;凿山洞,取煤烧。则他那经营处,恨不的占尽了利名场,全不想到头时,刚落得个邯郸道。都是些喧檐燕雀,巢苇的这鹪鹩。

    (旦儿上,云)自家翠哥的便是。自从公公亡化过了,扬州奴将家缘家计都使得罄尽,如今又要卖那一所房子哩。我去告诉那东堂叔叔咱。这便是他家了,不免径入。(作见科,正末云)媳妇儿,你来做甚么?(旦儿云)自从公公亡化之后,扬州奴将家缘家计都使尽了,他如今又要卖那一所房子,翠哥一径的禀知叔叔来(正末云)我知道了也。等那贼生来时,我自有个主意。(扬州奴同二净上)(柳隆卿云)赵小哥,上紧着干,迟便不济也。(扬州奴云)转湾抹角,可早来到李家门首。哥,则一件,我如今过去,便不敢提这卖房子,这老儿可有些兜搭,难说话;慢慢的远打周遭和他说。你两个且休过来。(做见唱喏科,云)叔叔、婶子,拜揖。(见旦儿瞅科)你来怎的,敢是你要告我那?(正末云)扬州奴,你来怎的?(扬州奴云)我媳妇来见叔叔,我怕他年纪小,失了体面。(二净入见正末,施礼拜科)(正末怒科,云)这两个是什么人?(二净云)俺们都是读半鉴书的秀才,不比那伙光棍。(正末怒科,云)你来俺家有何事?(柳隆卿云)好意与他唱喏,倒恼起来,好没趣。(扬州奴云)是您孩儿的相识朋友,一个是柳隆卿,一个是胡子传。(正末云)我认的甚么柳隆卿、胡子传,引着他们来见我!扬州奴!(唱)

    【油葫芦】你和这狗党狐朋两个厮趁着。(云)扬州奴你多大年纪也?(扬州奴云)您孩儿三十岁了。(正末云)噤声!(唱)又不是年纪小,怎生来一桩桩好事不曾学!(带云)可也怪不的你来。(唱)你正是那内无老父尊兄道,却又外无良友严师教。(云)扬州奴。你有的叫化也。(扬州奴云)如何?且相左手,您孩儿便不到的哩。(正末唱)你把家私米荡散了,将女儿冻饿倒。我也还望你有个醉还醒,迷还悟,梦还觉;儹地的可只与这等两个做知交。

    (扬州奴云)这柳隆卿、胡子传,是您孩儿的好朋友。(正末云)扬州奴。(唱)

    【天下乐】哎,儿也,可道是人伴着贤良心那智转高。(带云)扬州奴,你只瞒了别人,却瞒不过老夫。(唱)你曾出的胎也波胞,你娘将你那绷藉包,你娘将那酥蜜食养活得偌大小。(带云)你父亲也只为你不务家业,忧病而死。(唱)先气得个娘命夭,后并的你那父死了。(带石)好也啰!好也啰!(唱)你可什么养子防备老!

    (扬州奴云)叔叔,这两个人你休看得他轻,可都是读半鉴书的。(正末云)扬州奴,你平日间所行的勾当,我一桩桩的说,你则休赖。(扬州奴云)叔叔,您孩儿平日间敬的可是那一等人,不敬的可是那一等人,叔叔,你说与孩儿听咱。(正末唱)

    【哪吒令】你见一个新旦色城呵,(带云)贼丑生,你便道:请波!请波!(唱)连忙的紧邀。你见一个良人妇叩门呵,(带云)你便道:疾波!疾波!(唱)你便降阶儿的接着。你见一个好秀才上门呵,(带云)你便道:家里没啰!家里没啰!(唱)你抽身儿躲了。你傲的是攀蟾折桂,你敬的是闭月羞花貌,甚么是那晏平仲善与人交。

    【鹊踏枝】你则待要爱纤腰,可便似柔条。不离了舞榭歌台,不俫,更那月夕花朝。想当日个按六幺,舞霓裳未了,猛回头烛灭香消。

    (云)扬州奴,你久以后有的叫化也。(扬州奴云)如何?且相右手,您孩儿不到的叫化哩。(正末唱)

    【寄生草】我为甚叮咛劝、叮咛道,你有祸根、有祸苗。你抛撇了这丑妇家中宝,挑踢着美女家生哨。哎!儿也!这的是你白作下穷汉家私暴。只思量倚檀槽听唱-曲[桂枝香],你少不的撇摇槌学打几句[莲花落]。

    【六幺序】那里面藏圈套,都是些绵中刺,笑里刀,那一个出得他掴打挝揉,止不过帐底鲛绡,酒畔羊羔,殢人的玉软香娇。半席地恰便似八百里梁山泊,抵多少月黑风高。那泼烟花专等你个腌材料,快准备着五千船盐引,十万坦茶挑。

    【幺篇】你把他门限儿蹅着,消息儿汤着;那里面又没官僚,又没王条,又没公曹,又没囚牢;到的来金谷也那富饶,早半合儿断送了。直教你无计能逃,有路难超。搜剔尽皮格也那翎毛,浑身遍体星星开剥,尽着他炙火專烹炮。那虔婆一对刚牙爪,遮莫你手轻脚疾,敢可也做了骨化形销。

    (云)扬州奴,你来怎的?(扬州奴云)叔叔,您孩儿无事也不敢来,今日一径的来告禀叔叔知道。自从俺父亲亡过,十年光景,只在家里死丕丕的闲坐,那钱物则有出去的,无有进来的;便好道"坐吃山空,立吃地陷";又道是"家有千贯,不如日进分文"。您孩儿想来,原是旧商贾人家,如今待要合人做些买卖去,争奈乏本。您孩儿想来,家中并无甚值钱的物件,止有这一所宅子,还卖的五六百锭。等我卖了做本钱。您孩儿各扎邦便觅个合子钱儿。(正禾云)哦!你将那汕磨房、解典库,金银珠翠.田产物业,都将来典尽卖绝了。止有这所栖身宅子。又要卖。你卖波,我买。(扬州奴云)既然叔叔要,把这房子东廊西舍,前堂后阁,门窗户闼,上下也点看一看,才好定价。(正末云)也不索看。(唱)

    【一半儿】问甚么东廊西舍是旧椽儹,(扬州奴云)前厅和后阁,都是新翻瓦的。(正末唱)问甚么那后阁前堂都是新盖造。(扬州奴云)既然叔叔要呵,你侄儿填定价钱五百锭,莫不忒多了些么?(正末唱)不是你歹叔叔嫌你索的来忒价高。(扬州奴云)叔叔,这钱钞几时有?(正末云)这许多钱钞,也一时办不迭?(唱)多半月,少十朝。(扬州奴云)叔叔,这项货紧,则怕着人买将去了。(正末云)你要五百锭.我先将二百五十锭交付你。(唱)我将这五百锭做一半儿赊来一半儿交。

    (云)小大哥,你去取的来。(小末做取钞科,云)父亲,二百五锭在此:(正末付旦,扬州奴做夺科,云)拿来,你那嘴脸,是掌财的?(做递与二净科,云)哥,你两人拿着。(正末云)你把这钞使完了时,再没宅子好卖了,你自去想咱。(扬州奴云)是。您孩儿商量做买卖,各扎邦便觅合子钱。(背云)哥,这二百五十锭,尽勾了。先去买十只大羊,五果五菜,响糖狮子,我那丈母与他一张独桌儿,你们都是鸳鸯客,把那桌子与我一字儿摆开着。(柳隆卿云)随你摆布。(正末做听科,云)扬州奴,你做甚么来?(扬州奴云)没。您孩儿商议做买卖哩。拿这钞去,置买各项货物,都要堆在桌子上,做一字儿摆开,着那过来过往的人见了,称赞道,好一个大本钱的客人,也有些光彩。您孩儿这一遭做买卖,各扎邦便觅一个合子钱哩。(正末云)好儿,你着志者!(扬州奴云)嗨!几乎被那老子听见了。哥,吃罢那头汤,天道暄热,都把那帽笠去了,把那衣服松一松,将那四下的吊窗都与我推开了。(正末云)扬州奴,你说甚的?(扬州奴云)没。您孩儿商量做买卖,到那榻房里,不要黑地里交与他钞;黑地里交钞,着人瞒过了。常言道:"吃明不吃暗",你把吊窗与我推开,您孩儿商量做买卖,各扎邦便觅一个合子钱,(正末云)好儿也,不枉了。(扬州奴云)老儿去了也。哥,下了那分饭,临散也,你把住那楼胡梯门。你便执壶,我便把盏,再吃个上马的钟儿。着我那大姐宜时景,带舞带唱华严的那海会。(正末云)扬州奴,你怎的说?(扬州奴云)没。(正末云)你看这厮!(唱)

    【赚煞】你将这连天的宅憎嫌小,负郭的田还不好。一张纸从头儿卖了。不知久后栖身何处着,只守着那奈风霜破顶的砖窑。哎!儿也,心下自量度,则你这夜夜朝朝,可甚的买卖归来汗未消。出脱了些奇珍异宝,花费了些精银响钞。哎!儿也,怎生把邓通钱,刚博得一个乞化的许由瓢?(下)

    (扬州奴云)哥,早些安排齐整着,可来回我的话。(下)

     

    第二折

    (正末同卜儿、小末尼上)(正末云)自家李茂卿。则从买了扬州奴的住宅,付与他钱钞,他那里去做甚么买卖,多咱又被那两个光棍弄掉了。败子不得回头,有负故人相托。如之奈何?(小末尼云)父亲,您孩儿这几时做买卖,不遂其意,也则是生来命拙哩。(正末云)孩儿,你说差了。那做买卖的,有一等人肯向前,敢当赌。汤风冒雪,忍寒受冷;有一等人怕风怯雨,门也不出,所以孔子门下三子弟子,只子贡善能货殖,遂成大富。怎做得由命不由人也?(唱)

    【正官】【端正好】我则理会有钱的址咱能,那无钱的非关命。咱人也须要个干运的这经营。虽然道贫穷富贵生前定,不俫,咱可便稳坐的安然等?(卜儿云),老的,你把那少年时挣人家的道路,也说与孩儿知道咱。(正末唱)

    【滚绣球】想来我幼年时血气猛,为蝇头努力去争。哎哟!使的我到今来一身残病,我去那虎狼窝不顾残生。我可也问甚的是夜,甚的是明,甚的是雨,甚的是晴。我只去利名场往来奔竞,那里也有-日的安宁?投至得十年五载我这般松宽的有,也是我万苦千辛积儹成。往事堪惊!

    (旦儿上,云)妾身翠哥。自从扬州奴卖了房屋,将着那钱钞,与那两个帮闲的兄弟去月明楼上与宜时景饮酒欢会去了,我不敢隐讳,告李冢叔叔去咱。可早来到也.小大哥,报复去,道有翠哥来见叔叔。(小末尼报科,云)父亲,有翠哥在门首。(正末云)着他过来。(小末尼出,云)翠哥,父亲着你过去。(旦儿做见科,云)叔叔、婶子,万福!(正末云)孩儿也,你来做甚么那?(旦儿做悲科)(正末唱)

    【倘秀才】我见他道不出喉咙中气哽,我见他揾不住可则扑簌簌腮边也那泪倾。(旦儿云)兀的不气杀你孩儿也!(哭科)(正末唱)你这般撧耳挠腮可又便怎生?(旦儿云)叔叔,扬州奴将那卖房屋的钱钞,与那两个帮闲的兄弟,去月明楼上与宜时景饮酒去了。他若使的钱钞无了呵,连我也要卖哩。叔叔,如此怎了也!(正末唱)我这里听仔细,你那里说叮咛,他、他、他可直恁般的个醒。

    (旦儿云)叔叔,想亡过公公挣成锦片也似家缘家计,指望与子孙永远居住,谁想被扬州奴破败了也。(正末唱)

    【滚绣球】休言家未破,破家的人未生;休言家未兴,兴家的人未成;古人言一星星显证。(带云)那为父母的,(唱)恨不得儿共女辈辈峥嵘。只要那家道兴,钱物增,一年年越昌越盛。(带云)怎知道生下儿女呵,(唱)偏生的天作对不称人情。他将那城中宅子庄前地,都做厂风卫扬花水上萍。哎!可惜也锦片的这前程!

    (云)小大哥,咱领着数十条好汉,径到月明楼上打那贼丑生去来!(下)(扬州奴、柳隆卿、胡子传上)(扬州奴云)自家扬州奴,端的好快活也!俺今日自在的吃两钟儿。直吃得尽醉方归。(胡子传云)酒食都安排下了也。(扬州奴云)俺都要尽醉方归。(做把杯科)(正末冲上,云)扬州奴!(扬州奴做怕科,云)嗨!把我这一席儿好酒来搅坏了。哎哟!叔叔,您孩儿请伙计哩。(正末云)扬州奴,这个是你的买卖?这个是你那各扎邦便觅个合子钱?我问你!(唱))

    【倘秀才】你又不是拜扫冬年的节令,又不是庆喜生辰的事情,你没来由置酒张筵波把他众人来请。(柳隆卿云)好杀风景也那!(正末唱)你尊呵尊这厮甚么德行?你重呵重这厮什么才能?哎!儿也,你怎生则寻着这等?

    (柳隆卿云)老的,休这等那等的,俺们都是看半鉴书的秀才。(正末云)噤声!谁读半鉴书来?(唱)

    【滚绣球】你念的是赚杀人的天甲经,(胡子传云)我呢?(正末唱)你是个缠杀人的布衫领。(带云)则你那一生的学问呵,是那一声儿"哥,往那里去?带挈我也走一遭儿波!"(唱)你则道的个愿随鞭镫,你便闯一千席呵可也填不满你这穷坑!(正末做打科)(扬州奴云)您孩儿也仿两个古人:学那孟尝君三千食客,公孙弘东阁招贤哩。(正末云)呸!亏你不识羞。(唱)那个孟尝君是个公子,公孙弘是个名卿。他两上在朝中十分恭敬,但门下都一刬群英。我几曾见禁妻子这等无徒辈?(正末做打科)(胡子传云)老的,踹了脚也!(正末唱)更和那不养爹娘的贼丑生!(柳隆重卿云)老的,你可也闲淘气哩。(正末唱)气杀我烈焰腾腾。

    (云)扬州,我量你到得那里,你明日叫化也。(扬州奴云)如何?且相左手,您孩儿也不到的哩。(正末唱)

    【倘秀才】你道有左慈术踢天弄井,项羽力拔山也举鼎,这厮们两白日把泥球儿换了眼睛。你例有那降魔咒,度人经,也出不的这厮们鬼精!

    (云)扬州奴,你不听我言语,看你不久便叫化也。(扬州奴云)如何?且相右手,您孩儿也不到的哩。(正末唱)

    【三煞】你便似搅绝黑海那些饥寒的病,也则是赢得青楼薄幸名。(柳隆卿云)我可呢?(正末唱)你是那无字儿的空瓶。(胡子传云)我可呢?(正末唱)你是个脱皮儿裹剂。(柳隆卿云)我两个人物也不丑。(正末唱)怕不道是外面温和,则你那彻底儿严凝。(柳隆重卿云)你这老头儿不要琐碎,你只是把眼儿撑着,看我这架子衣服如何?(正末唱)我觑不的你衤肖宽也那褶下,肚叠胸高,鸭步鹅行。出门来呵怕不道桃花扇影;你回窑去勿、勿、勿,少不得风雪酷寒亭。(柳隆卿云)甚么风雪酷寒亭?我则理会得闲骑宝马闲踢蹬哩?

    【二煞】你道是闲骑宝马踢蹬,(带云)你两个到得家中,算一算帐:你得了多少?我得了多少?(唱)你只做得个旋扑苍蝇旋放生。(扬州奴云)叔叔,您孩儿有那施舍的心,礼让的意,江湖的量,慷慨的志,也不低哩。(正末唱)你有那施舍的心呵讪笑得鲁肃,你有那慷慨的志呵降伏得刘毅,你有那礼让的意呵赛过得鲍叔,你有那江湖的量呵欺压得陈登。(扬州奴云)您孩儿平昔也曾赍发与人,做偌多的好事哩。(正末唱)你赍发呵与那个陷本的商贾,你赍发呵与那受困的官员,你赍发与那个薄落的书生。兀的不扬名显姓。光日月动朝廷!

    【一煞】不强似的与虔婆子弟三十锭,更和那帮懒钻闲二百瓶。你恋着那美景良辰,赏心乐事,赏民乐事,会友邀宾,走斝也那飞觥。(云)扬州奴,我问你,这是谁的钱物?(扬州奴云)是您孩儿应的使。(正末唱)这的是你爹行基业。是你自己钱财,须没有个别姓来争。可怎生不与你妻儿承领,倒凭他胡子传和那柳隆卿?

    (扬州奴云)我安排一席酒,着他请十个,便十个;请二十个,便二十个。不一时,他把那一席的人都请将来。叔叔,你着我怎么不敬他?(正末云)噤声!(唱)

    【煞尾】你有钱呵三千剑客由他们请。(带云)一会儿无钱呵,(唱)哎,早闪的我在十二瑶台独自行。(带云)扬州奴,(唱)你有一日出落得家业精,把解典处本利停,房舍又无,米粮又磬;谁支持,怎接应?你那买卖上义不惯经,手艺上可又不甚能;掇不得重,可也拈不得轻。你把那摇槌来悬,瓦罐来擎,绕闾檐,乞残剩。沙锅底无柴煨不热那冰,破窑内无席盖不了顶。饿得你肚皮春雷也则是骨碌碌的呜,脊梁上寒风笃速速的冷。急穰穰的楼头数不彻那更。(带云)这早晚,多早晚也?(唱)冻刺刺窑,巴不到那明。痛亲眷敲门都没个应,好相识街头也抹不着他影。无食力的身躯怎的撑?冻饿倒的尸骸去那大雪里挺。没底的棺材准共你争,半霎儿人扛你来亡垫的平。你死后街坊兀自憎,干与你爹娘抚这个名。我着那好言语劝你你不听.那厮们谎话儿弄你且娘的灵。可知道你亲爷气成病,连着我也激恼的这心头怒转增。我若是拖到官中使尽情,我不打死你无徒改了我的姓!便有那人家谎后生,都不似你这个腌臜泼短命!则你那胎骨劣,心性顽,耳根又硬。哎!儿也,我其实道不改,教不成。只着那正点背画字纸儿你可慢慢的省。(下)(扬州奴云)这席好酒,弄的来败兴。随你们发放了罢,我自回家去也。(二净同扬州奴下)


    第三折

    (扬州奴同旦儿携薄篮上)(扬州奴云)不成器的看样也!自家扬州奴的便是。不信好人言,果有忄西惶事。我信着柳隆卿、胡子传,把那房廊屋舍,家缘过活,都弄得无了。如今可在城南破瓦窑中居住。吃了早起的,无晚夕的。每日家烧地眠。炙地卧.怎么过那日月?我苦呵,理当;我这浑家他不曾受用一日。罢罢罢,大嫂,我也活不成了,我解下这绳子来,搭在这树枝上。你在那边,我在这边。俺两个都吊杀了罢。(旦儿云)扬州奴,当日有钱时,都是你受用,我不曾受用了一些;你吊杀便理当,我着甚么来由?(扬州奴云)大嫂,你也说的是,我受用,你不曾受用。你在窑中等着,我如今寻那两个狗材去。你便扫下些干驴粪,烧的罐儿滚滚的,等我寻些米来,和你熬粥汤吃。天也!兀的不穷杀我也!(扬州奴同旦儿下)(卖茶上,云)小可是个卖茶的。今日早晨起来,我光梳了头,净洗了脸,开了这茶房,看有甚么人来。(柳隆卿、胡子传上,云)柴又不费,米又不贵,两个傻厮,正是一对。自家柳隆卿。兄弟胡子传,俺两个是至交至厚,寸步儿不厮离的兄弟。自从丢了这赵小哥,再没兴头。今日且到茶房里去闲坐一会,有造化再寻的一个主儿也好。卖茶的,有茶拿来俺两个吃。(卖茶云)有茶,请里面坐!(扬州奴上,云)自家扬州奴,我往常但出门,磕头撞脑的,都是我我那朋友兄弟。今日见我穷了,见了我的,都躲去了,我如今茶记里问一声咱。(做见卖茶科,云)卖茶的,去揖哩。(卖茶云)那里来这叫花的?走!叫化的也来唱喏!(扬州奴云)好了好了。我正寻那两个兄弟,恰好的在这里。这一头赍发,可不喜也!(做见二净唱喏科,云)哥,唱喏来。(柳隆卿云)赶出这叫化子去!(扬州奴云)我不是叫化的,我是赵小哥。(胡子传云)谁是赵小哥?(扬州奴云)则我便是。(胡子传云)你是赵小哥,我问你咱,你自怎么这般穷了?(扬州奴云)都是你这两个歹弟子孩儿弄穷了我哩!(柳隆卿云)小哥,你肚里饥么?(扬州奴云)可知我肚里饥。有甚么东西,与我吃些儿。(柳隆卿云)小哥,你少待片时,我买些来与你吃。好烧鹅,好膀蹄,我便去买将来。(柳隆卿下)(扬州奴云)哥,他那里买东西去了,这早晚还不见来?(胡子传云)小哥,你等不得他,我先买些肉、鱼乍、酒来与你吃。哥少坐,我便来。(胡子传出门科)(卖茶云)你少我许多钱钞,往那里去?(胡子传云)你不要大呼小叫的,你出来,我和你说。(卖茶云)你有甚么说?(胡子传云)你认得他么?则他是扬州奴。(卖茶云)他就是扬州奴,(卖茶云)他就是扬州奴怎么做出这种等的模样?(胡子传云)
    他是有钱的财主,他怕当差,假妆穷哩。我两个少你的钱钞,都对付在他身上,你则问他要,不干我两个事,我家去也。(扬州奴做捉虱子科)(卖茶云)我算一算帐,少下我茶钱五钱,洒钱三两,饭钱一两二钱,打发唱的耿妙莲五两,打双陆输的银八钱,共该十两五钱。(扬州奴云)哥,你算甚么帐?(卖茶云)你推不知道。恰才柳隆卿、胡子传把那远年近日欠下我的银,都对付在你身上。你还我银子来!帐在这里。(扬州奴云)哥阿!我扬州奴有钱呵,肯妆做叫化的?(卖茶云)你说你穷,他说你怕当差,假妆着哩。(扬州奴云)原来他两个把远年近日少欠人家钱钞的帐,都对付在我身上,着我赔还。哥阿,且休看我吃的,你则看我穿的,我那得一个钱来?我宁可与你家担水运浆,扫田刮地,做个佣工,准还你罢。(卖茶云)苦恼!苦恼!你当初也是做人的来,你也曾照顾我来,我便下的要你做佣工还旧帐!我如今把这项银子都不问你要,饶了你,可何知?(扬州奴云)哥阿,你若饶了我呵,我可做驴做马做报答你。(卖茶云)罢罢罢,我饶了你,你去罢。(扬州奴云谢谢了哥哥!我出的这门来,他两个把我稳在这是城,推买东西去了;他两个少下的钱钞,都对在我身上,早则这哥饶了我,不然我怎了也!柳隆卿、胡子传,我一世里不曾见你两个歹弟子孩儿!(同下)(旦儿上,云)自家翠哥。扬州奴云到街市上投托相只去了,这早晚不见来,我在此烧汤罐儿等着。(扬州奴上,云)这两个好无礼也!把我稳在茶房里,他两个都走了,干饿了我一日。我且回那破窑中去。(做见科)(旦儿云)扬州奴,你来了也。(扬州奴云)大嫂,你烧得锅儿里水滚了么?(旦儿云)我烧得热热的了,都对了,将米来我煮。(扬州奴云)你煮我两只腿。我出门去,不曾撞一个好朋友。罢罢罢,我只是死了罢。(旦儿云)你动不动则要寻死,想你伴着那柳隆卿、胡子传,百般的受用快活,我可着甚么来由。你如今走投没路,我和你去李家叔叔,讨口饭儿吃咱。(扬州奴云)大嫂,你说那里话,正是上门儿讨打吃。叔叔见了我,轻呵便骂,重呵便打。你要去你自家去,我是不敢去。(旦儿云)扬州奴,不妨事。俺两个到叔叔门首,先打听着:若叔叔在家呵,我便自家过去;若叔叔不在呵。我和你同进去,见了婶子,必然与俺些盘缠也。(扬州奴云)大嫂,你也说得是。到那里,叔叔若在家时,你便自家过去见叔叔,讨碗饭吃。你吃饱了,就把剩下的包些儿出来我吃。若无叔叔在家,我便同你进去,见了婶子,休说那盘缠,便是饱饭也吃他一顿。天也!兀的不穷杀我也!(同旦儿下)(卜儿上,云)?
    仙碚允稀=袢绽系拇笄逶绯鋈ィ纯慈罩辛耍趺椿共换乩矗肯麓魏⒍浚才畔虏璺梗庠缤砀掖匆病?扬州奴同旦儿上)(扬州奴云)大嫂,到门首了,你先过去。若有叔叔在家,休说我在这里;若无呵,你出来叫我一声。(旦儿云)我知道了,我先过去。(做见卜儿科)(卜儿云)下次小的每,可怎么放进这个叫化子来?(旦儿云)婶子,我不是叫化的,我是翠哥。(卜儿云)呀,你是翠哥!儿也,你怎么这等模样?(旦儿云)婶子,我如今和扬州奴在城南破瓦窑中居住。婶子,痛杀我也!(卜儿云)扬州奴在那里?(旦云)扬州奴在门首哩。(卜儿云)着他过来。(旦云)我唤他去。(扬州奴做睡科)(旦儿叫科,云)他睡着了,我唤他咱。扬州奴!扬州奴!(扬州奴做醒科,云)我打你这丑弟子!天那,搅了我一个好梦,正好意思了呢?(旦儿云)你梦见甚么来?(扬州奴云)我梦见月明楼上,和那撇之秀两个唱那[阿孤令],从头儿唱起。(旦儿云)你还记着这样儿哩。你过去见婶子去。(扬州奴见卜儿科,云)婶子,穷杀我也!叔叔在家么?他来时,要打我,婶子劝一劝儿。(卜儿云)孩儿,你敢不曾吃饭哩?(扬州奴云)我那得那饭来吃?(卜儿云)下次小的每,先收拾面来与孩儿吃。孩儿,我看你饱吃一顿。你叔叔不在家,你吃,你吃。(扬州奴吃面科)(正末上,云)谁家子弟,骏马雕鞍,马上人半醉,坐下马如飞,拂两袖春风,荡满街尘土。你看啰,呸!兀的不眯了老夫的眼也。(唱)

    【中吕】【粉蝶儿】谁家个年小无徒,他生在无忧愁太平时务。空生得貌堂堂-表非俗。出来的拨琵琶,打双陆,把家缘不顾。那甲旨寻个人老名儒,去学习些儿圣贤章句。

    【醉春风】全不想日月两跳丸,则这乾坤一夜雨。我如今年老也逼桑榆,端的是朽木材,何足数,数。则理会的诗书是觉世之师,忠孝是立身之本;这钱财是倘来之物。

    (云)早来到家也。(唱)

    【叫声】恰才个手扶拄杖走街衢,-步-步,蓦入门木呈去。(做见扬州奴怒科,云)谁吃面哩?(扬州奴惊科,云)我死也!(正末唱)我这里猛抬头,则窥觑,他可也为共么产立钦钦恁的胆儿虚?

    (旦儿云)叔叔,媳妇儿拜哩!(正末云)靠后。(唱)

    【剔银灯】我其实可便消不得你这娇儿和幼女,我其实可便顾不得你这穷亲泼故。这厮有那一千桩儿情理难容处,这厮若论着五刑发落叮便罪不容诛。(带云)扬州奴,你不说来?(唱)我教你成个人物,做个财主,你却怎生背地里闲言落可便长语?(云)你不道来,我姓李,你姓赵,俺两家是甚么亲那?(唱)

    【蔓青菜】你今日有甚脸落可便踏着我的门户,怎不守着那两泼无徒?(扬州奴怕走科)(正末云)那里走?(唱)吓得他手儿脚儿战笃速,特古平我根前你有甚么怕怖?则俺这小乞儿家羹汤少壮姜醋,(上末云)放下!(唱)则吃你大食店里烧羊去。

    (扬州奴做怕科,将箸敲碗科)(正未打科)(卜儿云)老的也,休打他。(扬州奴做出门科,云)婶子,打杀我也!如今我要做买卖.无本钱,我各扎邦便觅合子钱。(止儿云)孩儿也,我与你这一贯钱做本钱。(扬州奴云)婶子,你放心.我便做买卖去也。(虚下,再上,云)婶子,我拿这一贯钱去买了包儿炭来。(卜儿云)孩儿,你做甚么买卖哩?(扬州奴云)我卖炭哩。(卜儿云)你卖炭,可是何如?(扬州奴云)我一贯本钱,卖了一贯,又赚了一贯,还剩下两包儿炭。送与婶子烘脚,做上利哩。(卜儿云)我家有,你自拿回去受用罢。(扬州奴云)婶子,我再别做买卖去也。(虚下,再上,叫云)卖菜也!青菜、白菜、赤根荚、芜荽、胡萝卜、葱儿呵!(卜儿云)孩儿也;又做什么买卖哩?(扬外奴云)婶子,你和叔段说一声。道我卖菜哩。(卜儿云)孩儿也,你则在这里,我和叔叔说去。(卜儿做见正末科,云)老的,你欢喜咱,扬州奴做买卖,也赚得钱哩。(正末云)我不信扬外奴做甚么买卖来。(扬州奴云)您孩儿里卖炭,如今卖菜。(正末云)你卖炭呵,人说甚么来?(扬州奴云)有人说来:扬州奴卖炭,苦恼也。他有钱时。火焰也似起。如今无钱,弄塌了也。(正末云)甚么塌了?(扬州奴云)炭塌了,(正末云)你看这斯。(扬州奴云)扬州奴卖菜,也有人说来:有钱时。伴着柳隆卿。今日无钱,担着那胡子传。(正未云)你这菜担儿,是人担,自担?(扬州奴云)叔叔,你怎么说这等话?有偌大本钱,敢托别人担?倘或他担别处去了,我那里寻他去?(正末云)你往前街去也,往那后巷去?(扬州奴云)我前街后巷都走。(正末云)你担着担,口里可叫么?(扬州奴云)若不叫呵,人家怎么知道有卖菜的。(正末云)下次小的们,都米听扬州奴哥哥怎么叫哩。(扬州奴云)叔权,你要听呵,我前面走,叔叔后面听,我便叫。叔叔,你把下次小的每赶了去,这小厮每,都是我手里卖了的。(正末云)你若不叫,我就打死了你个无徒!(扬州奴云)他那里是着我叫,明白是羞我。我不叫,他又打我。不免将就的叫一声。青菜、白菜、赤根菜、胡萝、芫荽、葱儿阿!(做打悲科,云)天那!羞杀我也!(正末云)好可怜人也呵!(唱)

    【红绣鞋】你往常时在那鸳鸯帐底那般儿携云握雨。哎!儿也,你往常时在那玳瑁筵前可便斝玉喷珠,你直吃得满身花影情人扶。今日呵,便担着孛篮,拽着衣服。不害羞、当街里叫将过去。

    (扬州奴云)叔叔,您孩儿往常不听叔叔的教训,今日受穷,才知道这钱中使,我省的了也。(正末云)这话是谁说来?(扬州奴云)您孩儿说来。(正末云)哎哟儿也,兀的不痛杀我也!(唱)

    【满庭芳】你醒也波高阳哎酒徒,担着这两篮儿白菜,你可觅了他这儿贯的青蚨?(带云)扬州奴。你今日觅了多少钱?(扬州奴云)是一贯本钱.卖了一日,又觅了一贯。(正末唱)你就着这五百钱,买些杂面你便还窑上去。那油盐酱旋买也可足零沽?(扬州奴云)甚么肚肠,又敢吃油盐酱哩?(正末唱)哎!儿也,就着这卖不了残剩的菜蔬,(扬州奴云)吃了就伤本钱,着些凉水儿洒洒,还要卖哩。(正末唱)则你那五脏神也不到今日开屠。(云)扬州奴,你只买些烧羊吃波?(扬州奴云)我不敢吃。(正末云)你买些鱼吃?(扬州奴云)叔叔,有多少本钱,又敢买鱼吃?(正末云)你买些肉吃?(扬州奴云)也都不敢买吃。(正末云)你都不敢买吃,你可吃些甚么?(扬州奴云)叔权,我买将那仓小米儿来,又不敢舂,恐怕折耗了。只拣那卖不去的菜叶儿,将来煨熟了,又不要蘸盐搠酱,只吃一碗淡粥。(正末云)婆婆,我问扬州奴买些鱼吃,他道我不敢吃。我道你买些肉吃,他道我不敢吃。我道你都不敢吃,你吃些甚么?他道我吃淡粥。我道,你吃得淡粥么?他道,我吃得。(唱)婆婆呵,这嘶便早识的些前路,想着他那破瓦窑中受苦。(带云)正是:"不受苦中苦,难为人上人"。(唱)哎!儿也,这的是你须下死上夫。

    (扬州奴云)叔叔,恁孩儿正是执迷人难劝,今日临危可自省也。(正末云)这厮一世儿则说了这一句话。孩儿,你且回去。你若依着我呵,不到三五日,我着你做一小大大的财主。(唱)

    【尾煞】这业海足无边无岸的愁。那穷坑是不仔不济的苦。这业海打一千个家阿扑逃不去,那穷坑你便旋十万个翻身、急切里也跳不出。(同卜儿下)(扬州奴云)大嫂,俺回去来。天那!兀的不穷杀我也!(同旦下)(小末尼上,云)自家李小哥,父亲着我去请赵小哥坐席,可早来到城南破窑,不免叫他一声:赵小哥!(扬州奴同旦上,见科,云)小大哥。你来怎么?(小末云)小哥,父亲的言语,着我来,明日请坐席哩。(扬州奴云)既然叔叔请吃酒,俺两口儿便来也。(小未尼云)小哥,是必早些儿来波。(下)(扬州奴云)大嫂,他那里请俺吃酒?明白羞我哩。却是叔叔请,不好不去。到得那里,不要闲了,你便与他扫田刮地,我便担水运浆天那!兀的不穷杀我也!(同下)


    第四折

    (正末同卜儿、小末尼上,云)今日是老夫贱降的日辰,摆下酒席请众街坊庆贺这所新宅子,就顺便庆贺小员外。昨日着小大哥请的扬州奴去了,不见来到;众街坊老的每,敢待来也。(扮众街坊上,云)俺们都是这扬州牌楼巷人。昔日赵国器临死,将儿子扬州奴托孤与东堂老子。谁想扬州奴把家财尽都耗散,现今这所好宅子,也卖与东堂老子了。今日正是东堂老子生日,请我众街坊相识吃酒,却又唤那扬州奴两口叫弟子孩儿,不知为何?俺们一来去庆贺生辰,二来就庆贺他这所新宅子。须索走一遭去。可早来到也。小员外,报复进去,有俺众街坊,特来庆贺生辰哩。(小末尼做入报科,云)父亲,有众街坊来与父亲庆贺生辰哩。(正末云)快有请!(小末云)请进去!(众街坊做见科,云)俺众街坊,一来与员外庆贺生辰,二来就庆贺这所新宅子。(正末云)多谢了众街坊,请坐!下次小的每,一壁厢安排酒肴,只等扬州奴两口儿到来,便上席也。(扬州奴同旦儿上,云)自家扬州奴的便是,这是李家叔叔门首,俺们自进去。(同旦儿做见科)(扬州奴云)叔叔,您孩儿和媳妇来了,不知有甚么说话?(正末云)你来了也。(唱)

    【双调】【新水公】今日个画堂春暖宴佳宾,舞东风落红成阵。摆设的一般般肴馔美,酬酢的一个个绮罗新。(扬州奴背科,云)嗨!兀的不羞杀我也!(正末云)扬州奴!(扬州奴做不应科)(正末唱)我见他暗暗伤神,无语泪偷揾。

    【沉醉东风】我着你做商贾身里出身,谁着你恋花柳人不成人。我只待倾心,吐胆教,(扬州奴背科,云)嗨!对着这众人,则管花白我。早知道,不来也罢。(正末唱)你可为甚么切齿嚼牙恨?这是你白做的来有家难奔。(扬州奴做探手科,云)羞杀我也!(正末唱)为甚么只古里裸袖揎拳无事哏?(带云)孩儿也,你那般慌怎么?(唱)我只着你受尽了的饥寒敢可也还上的本。

    (云)今日众亲眷在这里,老夫有一句话告知众亲眷每。咱本贯是东平府人氏,因做买卖,到这扬州东门里牌楼巷居住。有西邻赵国器,是这扬州奴父亲,与老夫三十载通家之好。当日赵国器染病,使这扬州奴来请老夫到他家中。我问他的病症从何而起,他道:"只为扬州奴这孩儿不肖,必败吾家,忧愁思虑,成的病证。今日请你来,特将扬州奴两口儿托付与你,照觑他这下半世。"我道:"李实才德俱薄,又非服制之寿,当不的这个重托。"那赵国器挨着病,将我来跪一跪,我只得应承了。扬州奴,当日你父亲着你正点背画的文书,上面写着甚么?(扬州奴云)您孩儿不曾看见,敢是死活的文书么?(正末云)孩儿也。不是死活的文书。你对着这众亲眷;将这一张文书。你则与我高高的读者。(扬州奴云)理会的。这文书是俺父亲亲笔写的,那正点背画的字也是俺的。父亲阿,如今,文书便有,那写文书的人,在那里也闷!(做悲科)(正末云)你且不要哭,只读的这文书者。(扬州奴云)是。(做读文书科,云)"今有扬州东关里牌楼巷住人赵国器。"--这是我父亲的名字。--"因为病重不起,有男扬州奴不肖,暗寄课银五百锭在老友李茂卿处,与男扬州奴困穷日使用。"--莫不是我眼花么?等我再读。(再读文书科,云)老叔,把来还我。(正末云)把甚么来?(扬州奴云)把甚么来?白纸上写着黑字儿哩!(正末云)你父亲写便这等写,其实没有甚么银子。(扬州奴云)叔叔,您孩儿也不敢望五百锭,只把一两锭拿出来!等我摸一摸,我依旧还了你。(正末云)扬州奴,你又来了!想你父亲死后,你将那田业屋产,待卖与别人,我怎肯着别人买去?我暗暗的着人转买了,总则是你这五百锭大银子里面,几年月日节次不等,共使过多少。你那油房、磨房、解典库,你待卖与别人,我也着人暗暗的转买了,可也是那五百锭大银里面,几年月日节次不等,使了多少。你那驴马孳畜,和大小奴婢,也有走了的,也有死了的,当初你待卖与别人,我也暗暗的着人转买了,也是这五百锭大银里面。我存下这一本帐目,是你那房廊屋舍,条凳椅桌,琴棋书画,应用物件,尽行在上。我如今一一交割,如有欠缺,老夫尽行赔还你。扬州奴听者!(诗云)你父亲暗寄雪花银,展转那移十数春。今日却将原物出,世间难得俺这志诚人。(云)扬州奴!(唱)

    【雁儿落】岂不闻远亲呵不似我近邻,我怎敢做的个有口偏无信。今门便一桩桩待送还,你可也一件件都收尽。

    (扬州奴做拜跪科,云)多谢了叔叔、婶子!我怎么得知有这今日也!(正末唱)

    【水仙子】你看宅前院后不沾尘,(扬州奴云)这前堂后阁,比在前越越修整的全别了也。(正末唱)画阁主堂一划新。(扬州奴云)叔叔,这仓廒中不知是空虚的,可是有米粮?(正末唱)仓厫中米麦成房囤。(扬州奴云)嗨!这解典库还依旧得开放么?(正末唱)解库中有金共银。(扬州奴云)叔叔,城外那几所庄儿可还有哩?(正末唱)庄儿头孳畜成群。铜斗儿家门一所,锦片也似庄田百顷。(带云)扬州奴,翠哥,(唱)你从今后再休得典卖与他人。

    (云)小大哥,抬过桌来,着扬州奴两口儿把盏,管待众街坊亲眷每。(扬州奴云)多谢叔叔婶子重恩!若不是叔叔、婶子赎了呵,恁孩儿只在瓦窑里住一世哩!大嫂,将酒过来,待我先奉了叔叔、婶子。请满饮这一杯。(众街坊云)赵小哥,你两口儿莫说把这盏酒,便杀身也报不的这等大恩哩。(正末云)孩儿,我吃!我吃!(扬州奴又奉酒科,云)请众亲眷每,大家满饮一杯。(众云)难得,难得!我们都吃!(扬州奴云)我再奉叔叔、婶子一杯。您孩儿今生无处报答大恩,来生来世,当做狗做马赔还叔叔、婶子哩。(正末唱)

    【乔牌儿】我见他决殷勤捧玉樽,只待要来世里报咱恩。这的是你爹爹暗寄下家缘分,与我李家元财元不损。

    (柳隆卿、胡子传上,云)闻得赵小哥依然的富贵了也,俺寻他去来。(做见科)(柳隆卿云)赵小哥,你就不认得俺了,俺和你吃酒去来。(扬州奴云)哥也,我如今回了心,再不敢惹你了,你别处寻个人罢。(柳隆卿云)你说甚么话?你也回心,俺们也回心,如今帮你做人家哩。(正末云)口走!下次小的每,与我撚这两个光棍出去!(柳隆卿云)赵小哥,你也劝一劝波。(扬州奴云)你快出去!别处利市。(正末唱)

    【川拨掉】众亲邻,正欢娱语笑频,我则见两个乔人,引定个红裙,蓦入堂门,吓得俺那三魂魂掉了二魂。哎!儿也,便做道你不慌呵我最紧。

    【殿前欢】俺孩儿甫能勾得成人,你又待教他一年春尽一年春。他上那丽春园纳了那颗争锋印,你休闹波完体将军!你便说天花信口喷,他如今有时运。怎肯不惺惺再打入迷魂阵。我劝你两个风流子弟,呵也别寻一个合死的郎君。

    (云)扬州奴,你听者。(断云)铜斗儿家缘家计,恋花柳尽行消费;我劝你全然不采,则信他两个至契。我受付托转买到家,待回头交还本利。这的是西邻友生不肖儿男.结末了东堂老劝破家子弟。

    题目西邻友立托孤文书

    正名东堂老劝破家子弟

    2021-09-17
  • 阳山道中

    元代 · 释善住
    雨余春涧水争分,野雉双飞过古坟。
    眼见人家住深坞,梅花绕屋不开门。
    2021-09-13
  • 【双调】寿阳曲_春将暮,花

    春将暮,花渐无,春催得落花无数。春归时寂寞景物疏,武陵人恨春归去。

    一阵风,一阵雨,满城中落花飞絮。纱窗外蓦然闻杜宇,一声声唤回春去。

    云笼月,风弄铁,两般儿助人凄切。剔银灯欲将心事写,长吁气一声欲灭。

    磨龙墨,染兔毫,倩花笺欲传音耗。真写到半张却带草,叙寒温不知个颠倒。

    从别后,音信绝,薄情种害煞人也。逢一个见一个因话不说,不信你耳轮儿不热。

    从别后,音信杳,梦儿里也曾来到。问人知行到一万遭,不信你眼皮儿不跳。

    心间事,说与他,动不动早言两罢。罢字儿碜可可你道是耍,我心里怕那不怕。

    人初静,月正明,纱窗外玉梅斜映。梅花笑人休弄影,月沉时一般孤另。

    八千里,愁万缕,望不断野烟汀树。一会价上心来没是处,恨不得待跨鸾归去。

    研香汁,展素纸,蘸霜毫略传心事。和泪谨封断肠词,小书生再三传示。

    实心儿待,休做谎话儿猜,不信道为伊曾害,害时节有谁曾见来,瞒不过主腰胸带。

    江梅态,桃杏腮,娇滴滴海棠颜色。金莲肯分迭半折,瘦厌厌柳腰一捻。

    思今日,想去年,依旧绿杨庭院。桃花嫣然三月天,只不见去年人面。

    蝶慵戏,莺倦啼,方是困人天气。莫怪落花吹不起,珠帘外晚风无力。

    他心罢,咱便舍,空担着这场风月。一锅滚水冷定也,再撺红几时得热。

    相思病,怎地医?只除是有情人调理。相偎相抱诊脉息,不服药自然圆备。

    心窝儿兴,奶陇儿情,低低的啀声相应。舌尖抵着牙缝冷,半合儿使的成病。

    香罗带,玉镜台,对妆奁懒施眉黛。落红满阶愁似海,问东君"故人安在"?

    青纱帐,白象床,晚凉生月轮初上。谁家玉箫吹凤凰,教断肠人越添惆怅。

    如年夜,人乍别,角声寒玉梅惊谢。梦回酒醒灯尽也,对着冷清清半窗残月。

    蔷薇露,荷叶雨,菊花霜冷香庭户。梅梢月斜人影孤,恨薄情四时辜负。

    琴愁操,香倦烧,盼春来不知春到。日长也小窗前睡着,卖花声把人惊觉。

    因他害,染病疾,相识每劝咱是好意。相识若知咱就里,和相识也一般憔悴。

    2021-09-02